第13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推开石屋的木门,今日家中有些反常,以往亮着的橘黄色炉火光芒,今日却是不曾亮起。

阿公不在家中,石羽的眉头紧皱着。

以往在傍晚的时候,阿公会在家中升起炉火,等他下堂。

就算有其它事情,阿公也会在白天处理完,一到天色将暗时分,他便准时回家做晚饭。

石羽在空空荡荡的石屋内坐着,他并没有点燃蜡烛或者升起炉火。

如墨一般的黑暗笼罩在其身旁,仿佛欲要吞噬他那颗孤寂的心。

此刻,他心中颇为焦躁不安,眉眼隐隐有些跳动。

在寂静黑暗的石屋中呆坐了一会,石羽起身,决定不再等待下去,他得去寻找阿公。

事出反常定然有其反常原因,等待往往只是在浪费时间。

石羽披上一件较厚的毛皮大氅,戴上箬帽,推开石屋木门,撞入风雪之中。

他沿着屋外的青石道路朝东行去,他家所处的方位本就是镇子最东边,算是整个镇子最为偏僻的几户人家之一。

从他家继续朝东行进,便是那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

殒仙山和云梦泽坐落于山峦最深处。

石羽此次所要寻找的地方,便是这一片连绵山峦当中的一处山头。

这山头上盛产一种药草,名为金钱草,此草对于治疗石化病有一定的功效。

以往阿公便经常去这山上采取金钱草,拿回家中配合一些其它药材,熬炼出一锅药汤。

原主的童年回忆,便充塞满了这苦涩的药汤味。

他心中隐隐感觉到,阿公此次又是去那山上采摘金钱草了。

因近些时日天气愈发寒凉,导致其石化病有复发迹象。

至于为何迟迟不归,也许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此处,石羽加快了脚步,已近乎于奔跑。

白雪皑皑的山坡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足迹。

石屋离那处山头有十多里路的距离,全是山路,可他仅花费了半个多时辰,便临近此矮山。

刚临近矮山,他便见到山坡下一棵枯树旁,蜷缩着一道被蓑衣包裹的佝偻身影。

山坡上有着一道明显的划痕,一直连接到枯树旁。

显然此人是从山坡上滑至山脚处,被枯树所挡。

此身影小半个身子已被积雪覆盖,原本头上戴着的斗笠也滚落在一旁的雪地中,盛满了积雪。

石羽紧皱的眉头不曾松缓,愈发深皱着,他眼眶微红,心中的担忧已如潮水。

他已认出,那伏倒在积雪中的身影,便是阿公。

他快步上前,一把将阿公从雪地中抱起,脱下身上的大氅,裹在阿公身上。

声线略带颤音,哽涩道:“阿公,你怎么样了?”

“快......收,收好这些金钱草,别......被风雪冻坏了!”

阿公面色发白,嘴角带有乌青,睁开一线眼帘,从怀中取出一个毛皮袋子。

袋中装满了深绿色的金钱草。

阿公一直将这毛皮袋护在怀中,即便从山坡上滚落到山脚,也不曾松开紧握袋口的手,死死护在怀中,似把它们看得比自己生命更加重要。

石羽接过毛皮袋,眼眶通红,隐有泪水滞留眸中。

这金钱草不耐寒,附近的几个山头,也只有此处有生长。

因这山头上有一块常年温暖潮湿地带,夏不热,冬不凉,金钱草最喜此种环境。

而被采摘后,若不好生保存,很容易被冻死在严寒中,从而失去功效。

这也是阿公将其护在怀中的原因。

“可阿公,何至于此啊!”

他数日前经过了一次浩然气灌体,今日又用铁叔所教方法熬炼了一次筋骨。

石化病已好转很多,金钱草对其已毫无作用。

他能够感觉到,再坚持一段时间,炼筋骨阶段完成,石化病便可痊愈。

即便是以前处在第一炼,锤炼体魄阶段,这金钱草对石化病所起的作用也是微乎其微,至多也就是缓解一些身体的不适感。

这个阿公也是知道的。

可仅是为了让自己舒适些,夜晚睡觉时痛苦减轻些,阿公便冒着大雪天气,跋涉十几里山路,只是为了采摘这金钱草。

石羽将金钱草放入怀中。

虽此草对他已无作用,但此刻袋中所承载的不再是金钱草,而是阿公温热的心血,如大海般厚重的爱意。

少年用并不宽厚的肩膀背着自己的阿公,行走在这片风雪天中,前方大雪茫茫,天寒地冻。

少年挺直身躯,为身后的阿公遮风挡雪。

凛冽的风刮不倒他,酷寒的雪挡不住他。

这一次,他要成为守护阿公的城墙,下雨天的伞,天黑时的灯。

这一天,少年领悟到了什么是担当和责任,它们是一种守护。

......

青石屋内,石羽升起了炉火,多加了几把易燃的干柴。

他将背上陷入昏迷的阿公放置在房内的床榻上,盖上两层毛皮被褥,炉火也被其转移到阿公房中。

握着阿公枯瘦冰冷的手掌,石羽不断地对阿公手心哈着热气,将炉火移得更近了些。

可不见好转,阿公的双手依旧冰凉。

石羽用手背触碰了下阿公的额头,已经开始发烫了,面色仍旧泛白,不见血色。

“......这是感染了风寒的症状!”

石羽紧皱着眉头,从回到家中发现阿公不在,他的眉头就不曾松缓下来,只是此时皱得更深了。

心中的焦急和不安愈发强盛,可眼下已是深夜,镇上的药铺多半都已关了门。

“不管了,先去看看。”石羽低沉自语道。

无论如何,都得去尝试一番,若能为阿公取来治风寒的药,病情才不会加剧。

再次迎着风雪出门,石羽已奔波了一夜,好在今日经过了一次熬炼筋骨。

不仅石化病好了许多,体魄也强健了一大截。

铁叔所传的这三炼之法,属实不可思议,简直比灵丹妙药还有效果。

到了镇子上,幸好还有一家陈氏药铺没有关门。

入了铺子中,石羽将阿公染了风寒的症状告诉了药铺掌柜陈老。

言及想从陈老铺中取几贴治疗风寒的药。

陈老一听老石头染了重风寒,也是皱起了眉头。

他与石羽的阿公年轻时便相交,有几十年不浅的交情。

“走,去你家中,我随你过去一趟。”

陈老没有任何犹豫,不在乎风雪,不在意此刻是大半夜,背起药箱,拉住石羽的手便朝门外走去。

石羽也是有些意外,他本只是想能在这半夜求到药,这已殊为不易。

可眼下情景,显然这位陈老郎中是要在半夜上门问诊。

他知阿公与陈老素有些交情,但却是不知两人交情这般深厚。

尤其是在这个冷寒的雪夜,陈老的雪中送炭,更是显得突出。

这份恩情,石羽已深藏在心中。

石羽随着陈老再次回到家中,阿公仍处于昏迷的状态。

陈老放下身背的药箱,给阿公把脉。

“陈阿公,我阿公的病情怎么样了,你可有方法医治?”石羽有些急切地问道。

陈老的眉头皱成一个“川”字,叹息一声。

“老石头的病情甚是严重,风寒已经入了骨髓,还好你半夜来敲我屋门,我也随你过来了一趟。”

“若再拖上一两个时辰,怕是有性命之忧啊!”

在一旁的石羽,已经嘴唇颤抖不能言,他有预料到这种情况。

阿公前去采摘金钱草,到摔下山坡,直至夜晚才被他寻到。

这中间经过了几个时辰,石羽不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阿公是下午出门的,因家中有残余的午飱。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若阿公是上午便去采取金钱草,恐怕此刻已被冻死在雪地中。

陈老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石羽,有些不忍。

这孩子从小命苦,如今相依为命的阿公又遭遇此等境况,实乃天意不公。

“你也莫要心焦,我这就去熬一贴药,老石头服下之后,当能醒转。只是此次风寒感染严重,怕是会留下病根,日后你当常来拿药。”

陈老心中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

“以老石头的身体状况,即便每日服药,也是余日无多。”

可他对眼前的这个孩子,委实说不出口,这太过残忍。

石羽阿公这些年本就心力交瘁,自从儿子、儿媳失踪后,其身形更是一日比一日消瘦,一天比一天佝偻。

石羽默然地点点头,只是看着面色煞白的阿公,心中百味杂陈。

不多时,陈老便将从药箱中取出的一些药材,熬制成了药汤。

喂下药汤,石羽阿公的脸色渐渐有了红润,身体手足已不再那般冰凉。

陈老又待了一会,见老石头已无大碍,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临走时,提醒了石羽一句。

“记得明日来拿药。”

石羽感激地点头,郑重地道了一声:“陈阿公,谢谢你!”

陈老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笑容,皱纹叠在一起,老人的沧桑笑容有些难看,却充满了温暖。

石羽在阿公床榻边守候了一夜,不曾合眼。

就如以往阿公守在他房门外一般,只是眼下守护与被守护关系互换,但不变的是那份沉甸甸的爱意。

所谓亲情,大抵便是如此吧。

直至第二日清晨时分,破晓的阳光透过纸窗浸入房中,晕散出一丝温暖之意。

阿公悠悠地醒转,睁开了紧闭的眼睑。

石羽也终于放下心来,朝阿公露出一抹笑容,道:“阿公,没事了,昨晚陈阿公来替你诊治过了,只需按时服药,就能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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