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6

云静静见她脸上的笑容比之刚来时显得爽朗许多,知道那个自信、泼辣、喜欢卖弄风情的李素梅又回来了,心情顿时大好起来,调侃她道:“我这不是怕有的人回去以后后悔得睡不着觉吗,到时候,又该嚷嚷着,睡眠不足是美容最大的敌人了。”

李素梅有心扑过来拧云静静的嘴,可是考虑到“麻木”车的车况和脚下的路况,终于没敢付诸行动,嘴里却道:“我李素梅做事从来不后悔。”

云静静见她眼睛瞪得虽大,一双手却紧紧抓住扶手,胆子更大起来:“知道你就是那煮熟的鸭子,浑身上下就一张嘴硬。”

李素梅翻个白眼,威胁道:“我的拳头也很硬,你要不要试试?”

原本说好送李素梅她们到村口坐车,可是李焕却送了一程又一程,车子一直开到镇口还舍不得停,看样子,要不是城里“禁麻”,而且路又实在太远,他都想一直送到家门口去。

李素梅叫道:“哥,我的腿都坐麻啦,再坐下去,非晕车不可。”

车子停下了,李焕却坐在前面不肯出来,嗡声嗡气道:“你们不是说叫了车吗,怎么没看到?”

李素梅道:“刚打过电话了,说在路上,过几分钟就到。”

李焕“哦”了一声就不吭声了。

云静静对李素梅道:“你注意到没,你哥从你说要走开始就一直不大对劲,也不对着你笑了,现在干脆窝在车里不出来。”

云静静这一提醒,李素梅才恍然:“他肯定是以为我要走是因为听到他和我嫂子吵架,这会儿正自责呢。”

她走到车前头,笑道:“哥,我这一走,可又得一阵子不能回了,你临走的时候,连个笑脸也不给你妹啊?”

李焕忙从车上下来,张着嘴,似乎又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吭哧了半天,才道:“你嫂子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那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她心里对你没什么的。”

李素梅点点头:“我没往心里去,哥,你回去好好跟嫂子过日子,别和她吵,嫂子操持一大家子也不容易。”

见李焕还是一脸过意不去,李素梅笑起来:“哥,你妹妹我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谁能给我气受啊,这几天,我不给她气受就不错了。”

李焕摸摸后脑勺,脸上又露出那种李素梅称之为“土哩吧叽”的笑容。

云静静在旁边忍不住“卟嗤”一笑,见李素梅的白眼飞过来,忙道:“啊,车来了。”

云静静和李素梅上了车,李焕跟在车后面,扯开大嗓门道:“迎迎,今年过年你早点打电话,我还来接你!”

车子开得很快,没一会儿就看不见人影了。

开车的是个中年男人,他一边开着车,一边和车载电台里的人大声聊天,时不时还骂上几句。

雾越发浓了,云静静从车窗旁看去,只见前面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景物,只有两边行驶的车灯不时地闪烁着。

云静静见那司机开着车在车流里钻来钻去,有几次还硬是从几辆车中间挤过去,不禁有些担心。

她知道车租车司机有三乱:乱调头,只要没有摄像头,不管有没有车都敢调头,乱抢道,只要有一丝缝隙,他都敢钻进去,有几次她好好地走在路边,一辆出租车就“嗖”地一下子从她身边驶过去,若是她稍微再往路中间靠一边,都能擦着出租车的车门。还有就是起步停步乱,起步时几乎不打转向灯,关上车门就走,刹车时猛然一停,也不管有没有临停点。

这是出租车司机的职业特点,云静静平时也见惯不怪,可是眼见着雾越来越大,几米外就看不见东西,而那司机完全没有一点要减慢速度的意思,云静静忍不住道:“师傅,这雾太大了,麻烦你开慢一点,我们不赶时间。”

出租车司机满不在乎地道:“放心,我开了十来年车了,这种天气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当初我开大货的时候,比这更难走的路都走过不知道多少。”

云静静忙掉头看向窗外,生怕这司机一时兴起,开始说起自己当年的辉煌事迹,那可真是雪上加霜了。

提心吊胆了半天,云静静见这车虽然速度不慢,中间也有几次急刹,但总的来说,还算平稳,想来这司机大概真象他所说的,技术不错,就渐渐放下心来。

早上起得早,车里又怪无聊的,云静静就学着李素梅,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到司机大叫一声:“哎,完了!”

云静静一惊,甫一睁开眼,就看到眼前一个放大的车身扑面而至,紧接着便感到一阵剧烈的震动。

“追尾了?”云静静脑海中刚浮现出这个念头,便觉得车身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撞击,云静静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晕了过去。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地思念。”

耳边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唱着,可是当云静静侧耳去听时,歌声却又飘渺模糊。

是什么声音?谁在唱歌?

云静静觉得自己好象在飞旋,眼前是一片白,她就在白色的螺旋状房子里,一圈一圈地飞掠,白色的光很刺眼,自己却飞得很快,就好象室内自行车比赛那样,在一个环形的房子里,一圈一圈,却永远脱不开那圆圈。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走远。”

这次的声音清晰了许多,云静静听清楚了,她静静听着,心里却为那唱歌的女子感到悲哀。

相信前世有约,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这怎么可能。她和项沐风四年相恋,三年相伴,也曾月下盟约,也曾情意绵绵,结果呢,还不是敌不过一个云静静?连今生的爱情尚未抓不住,还能相信前世有约?

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云静静顿时茫然若失,她冥思苦想,总觉得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想起来。

“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你在心田。”

歌声再一次响起,似乎就在她耳边。

云静静猛然间想起,这好象是她手机中的铃声,当初因为喜欢这首歌的空灵清新,她特意从网上下载来作为自己的手机铃声。

有人在打她的手机?可是她陪李素梅回老家,手机是没有信号的。

对了,今天她们返程了,虽然大雾信号不好,但有时候还是收得到的。

大雾?

云静静脑海里顿时出现了失去意识前最后的画面。

是了,因为大雾,她和李素梅在坐车返回的途中遭遇了车祸!而那阵剧烈的撞击声就是她们坐的车撞上了前车。

一想起这个,那白色的不断旋转的房子便消失了。

云静静呻吟一声,缓缓睁开眼。

意识一回到脑海中,云静静便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身体就好象被一辆大卡车辗过一样,完全不属于自己的了。

她费力地转动眼睛,想要动一动,却发现自己的双腿被卡在座位之间,完全动弹不得。

在她前面已经看不到驾驶座,整个出租车的头部完全扎进了前面一辆卡车的尾部,而那个曾经满口保证“不会有事”的出租车司机只露出一个被鲜血染透的背部,他的前半身已看不到了。

云静静第一次看到这么恐怖的场景,只觉得心里一阵翻腾,可是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李素梅,李素梅呢?”她忽然想起坐在她旁边的李素梅,顾不得动一动就疼得钻心的双腿,扭头看过去。

在她右边,李素梅正趴在前面的座垫上,头耷拉着一动不动,从云静静的视线看去,刚好可以看到血一滴滴地从她的额头滴落下来,在她的下方形成一摊极为刺眼的血渍。

云静静心中万分焦急,努力伸出手去想要将她扶起来,可是她的手臂软弱无力,连抬起来都很困难,更不要说去扶起别人了。

她焦急地向窗外看去,试图能找到施救的人。

此时雾已经散去,云静静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景。

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自己乘坐的出租车倾斜在路中间,后窗玻璃完全破碎,一截车头突兀地伸了进来,车里的两个安全气囊全部都被弹开,里面的两个人躺在鼓鼓的气囊中气息全无,裂成网纹状的车窗玻璃上到处都是鲜血,呈现出可怖的暗红色。

车外一片寂静,没有人声,也没有车声,仿佛这世界突然间只剩下云静静一个人。

看到这幕惨景,云静静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恐慌。

这是人间地狱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些人都死了吗?是不是很快就会轮到自己?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地思念。”

手机的铃声突然打破了这寂静,云静静惊得浑身一哆嗦,随即传来的疼痛使她意识到这声音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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