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第95章

皇帝迎亲仪仗前部已蜿蜒抵达昌德坊中叔府门庭。

原本没有瞻礼者,可今日为了演戏,为了让官员黎民亲眼目睹皇帝忽然对女色有了极大的兴致,

这个大臣家所在的街坊也给注满了若干经过精挑细选的下级官员普通民众。

快抵临中叔府之前,韩鲜主动说:

“陛下,微臣要留在此处,而你则转到后头的喜车里去了。”

按既定计划,为了安全,这对君臣将主动暂时分离。

“爱卿就不能始终陪着朕?”雌儿少帝心里没底,恋恋不舍,“要知道,朕长大到这步田地,大

多数日子是与爱卿处在一起的,从未单独面对他人,心中忽然好不慌张!”

“此刻非彼时,此地又非宫里。”韩鲜的头脑始终清醒,“微臣当然乐意陪伴陛下,与左右皇后

在同一辆车里。可是,倘若她俩极度憎恶微臣,当场叫喊起来,那么多的人又在沿途大街夹道瞻

礼,陛下爷,你好好想想这对你,对龙朝又意味着什么?”

雌儿少帝顿然明白这个可怕的场景会导致什么,只好答应一个人去后头的喜车里。

她刚要下车,外头便锣鼓喧天,歌声嘹亮。太常寺丞隔着门扇,提醒皇帝大司徒左将军中叔衡府

邸快到了,大司徒左将军及其所有眷属已在大门口跪伏,热切迎接皇帝佳婿。

雌儿少帝身体很有些颤抖,就像当年身不由己登基时那样。也跟那时一样,幸好韩鲜还在,狠狠

搂住她,鼓励她。于是她好多了,重新有了把好戏进行到底的决心乃至意志。

蓦然,韩鲜有了个新主张,便凑着龙长彰的耳朵,轻轻对她说了,而当时她正要推开法驾的门走

出去。

“天哪!”雌儿少帝很惊讶看着韩鲜标致而又雄性的脸,“非得如此?!”

“陛下若是还爱惜微臣,请尽量这么做。”

“可朕毕竟是雌儿皇帝,岁数也不大,”龙长彰受惊似的瞪大双眼,“哪来那么大的气力,一边

抱起皇后,一边又得‘情不自禁’亲吻她?”

“量中叔好一个十二岁的苗条女娃,能有多大分量!”韩鲜笑道,“为了这个大喜日子,陛下爷

不是特地炼过膂力?”

“万一皇后害羞,挣扎起来,我便有可能摔着她俩,自家也跟着跌倒。”

“微臣以为不大可能。”

“鲜儿,为的是叫人看见?”

“这里的人看见了,不消半个时辰,别处的人也都听见了。”

“接着呢?”

“众口喧腾,闹得整个天下都知晓了,都为陛下高兴呢!”

“非亲不可?”

“最好如此,要不然微臣便成了众矢之的。”

雌儿少帝点点头,坚决道:

“那好,朕为了爱卿,没有啥不能做的,也没啥舍不得做的!”

韩鲜很满意,忽然亲过她的脸颊,一个侧身藏在打开的车门之后,雌儿少帝煞有介事州下去了,

迎驾她的是山呼的万岁声。

随即,车门关上了。

现在,他独自呆在法驾里头,等于是这个朝代真正的天子。

他沉吟,他琢磨,接下来该如何避免皇帝是雌儿的秘密暴露在中叔好朱鹮眼前,随即又传扬出

去,成为大臣们取缔大龙朝杀死龙长彰的理由。

“是啊,皇帝不该娶亲;一旦娶了亲,雌儿的身份就快暴露了;”韩鲜与自己摆事实讲道理,而

这只是重复罢了,“不过,不娶的话,大龙朝没了继承皇位的龙家太子,我那雌儿皇帝同样要给

废黜,多半进程更快,后果更惨。是啊,两害相权取其轻。待到实在不能瞒下去了,改而求其

次,以保住她我之性命为要务。为了这个,不论是我还是她,都得不怕杀人,也不怕被杀,都得

无所不用其极。”

接着,他想起中叔好朱鹮的天容地貌来了,不自觉吞了一口的涎水。

※※※

天子进来之际,中叔府眷属以左皇后中叔好为中心,分为两列。

一列是长辈,是中叔衡和他的兄弟。另一列以中叔洪为鳌头,主要是该家的儿孙辈。

中叔好沉默垂头,盼望这不寻常的一天结束自己,自己能成功为塔墩救出,跟随他去九原,做他

的新娘。

但她担心以自杀赶走有凤来仪的下策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先皇后虽连续几日没有动静,而侍奉

她的花环夫人们也都消失不见了。但正因如此,她担心她们其实并没有离去,相反,正在酝酿极

大的变故。

这个变故就是有凤来仪彻底掌控皇帝的新娘中叔好,叫她明知前头是火坑,也心甘情愿去跳那个

火坑。

这是一定的,有凤来仪还在自己身体之内。所以,中叔好担心今日自己彻底变成有凤来仪,重回

龙家皇帝的深宫去爱护儿子龙长彰,要么在有凤来仪控制下,成为好男色的龙长彰的名义上的妻

子,从此再也走不出龙家皇帝凄清的后宫。

大门外的山呼万岁到了高潮。

随即,坏坏通过盖在头上遮蔽面部的红纱看见有两人影影绰绰走了进来,矮个的黄人应该就是穿

着龙袍的天子,而高个的黑人分明是塔墩,浑身披挂铁制铠甲,手执一半是兵器一半是礼器的青

铜斧钺,起到保护和陪伴皇帝的作用。

他俩之后跟随众多刀斧手,而在中叔府内堂,也早埋伏下以防万一的另一拨刀斧手。

刀斧手,不论是才进来的还是早已在的,全都是卫龙兵中的佼佼者,以曾经差点砍掉中叔好脑袋

的麦根为主将。

为了这次皇帝大婚,皇帝本人同意将麦根和刀斧手暂时划归卫龙兵管辖,也就是划归塔墩节制。

这是雌儿少帝听取塔墩提交大婚安保策略时,后者乘势提的要求,理由是——

法力巨大的一一国师显然为不能砍下妖物中叔好的头颅而倍感挫折;为了以防万一,独立成军归

属皇帝本人指挥的刀斧手拨归卫龙兵最好,因其队长在左皇后浇铸佛像当儿曾奉国师之命砍杀中

叔好。若是麦根暗中接受一一国师叮嘱,在皇帝大婚期间寻机砍杀中叔好,那就糟了。

雌儿少帝当时就恼了:

“干脆杀了麦根得了,将军何苦夺朕的刀斧手,那是先帝留给朕关键时刻保命用的!”

“微臣和九原豪吞人也是先帝留着给陛下的,”塔墩有理有节说,“豪吞人虽远在九原,一时赶

不过来,可微臣始终在陛下身边。”

“杀了麦将军!”

“不能,此人无甚大错。。”

到头来,龙长彰只得同意塔墩的要求。

当然,皇帝最终作出让步,主要因为韩鲜以为得罪麦根的后果远比拒绝塔墩来得轻。蹬道君在皇

帝气鼓鼓回到寝宫后,力劝她返回前朝去答应执金吾的“合理”要求。

现在,雌儿少帝在塔墩扈从下来到感激涕零的中叔衡跟前。

转眼,皇帝直挺挺站住着端详盖着红头巾的中叔好。

中叔衡率领家人高呼皇帝万岁,只有中叔好本人是例外。

左皇后在红头巾掩护下目不转睛端详高高在上的塔墩,自以为看见塔墩趁所有人的焦点都在天子

身上,正好趁机瞅着自己。

这么一想,她欣喜万分:中叔好还是中叔好的,不是有凤来仪的,中叔好关注的是塔墩,并非皇

帝龙长彰,有凤来仪的儿子。

“大司徒左将军请起。”雌儿少帝记得韩鲜的再三叮嘱,——她自己越是放松自信,臣下就越是

紧张自卑。

“为臣不敢!”

“爱卿,莫非朕一旦成为你的小婿,就连赐你平身的权威都没得了?”

中叔衡一个激灵,赶紧直身而起。

“岳父大人,从今日起朕不光是朕,同时还是你的女婿。”

“不敢,微臣不敢!”中叔衡重新跪地说,“陛下永远是龙朝的天子,小女中叔好也永远是陛下

的奴婢,听凭陛下驱使任用!”

“不然不然,”龙长彰用前所未有的自信口吻说,说时满心想的都是韩鲜,心想为了韩鲜与自己

的缘分,没有什么是不敢尝试的,否则真山穷水尽了。

“令爱是朕的夫人,母仪天下的第一夫人,也就是首位嫡妻。朕从贵府要去,是当老婆用的,就

是说,是用来睡觉用的!”

“睡觉用的”这句话,雌儿少帝是就着中叔衡的耳廓说的,其他人都没听见,唯有中叔好本人听

得见。

除此而外,挨得皇帝很近的塔墩也很可能听见了。

中叔衡几乎呆着了——

这话几乎不该是好男色的皇帝说出来的,若真是他说的,就太惊人了。

“难道我家的好运来了?莫非这货真对美貌的好好感兴趣了?这是自然的,对头的。”中叔衡在

心里对自家说,“就是盖着红头巾,我家好好也是楚楚动人,叫男人不忍不看的,更别说脱卸衣

裳之后的样子了。只是不知那孩子是否听见皇帝陛下方才说的话了。”

雌儿少帝正对坏坏,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问:

“你,左皇后中叔好,又见面了。”

坏坏点头,表示同意这个看法。

“可你方才万岁过朕了?!”

中叔好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这么问,而方才,她一直透过红头盖,企图把她的龙长彰看得清清楚

楚,可是,除了不高的身段,啥都模模糊糊的。

中叔衡情知中叔好没有叫过皇帝万岁,赶紧说:

“小女万岁过万岁爷了,不知多少回了咧!”

“莫非朕耳聋了?”

“陛下,”中叔好跪地说,“臣妾……”

“左皇后,你站起来与朕说话!”

中叔好站起来的同时身体摇晃,颇有些晕厥。

雌儿少帝赶紧搀住她,体贴地半搂着她,宛如前不久中叔洪搂着她一般

山呼万岁,万岁山呼。

在场的人,里头的,外面的,都看见了,都感动坏了。

“丈人,”雌儿少帝谦卑地问道,“现在,小婿可以带走令爱不?”

“陛下万万不可这么说……”中叔衡说,“至于小女,陛下尽管拿去当牛做马用!”

龙长彰朝后一摆手,太常寺丞上来,从一个金镶玉盒子里取出五光十色的皇后凤冠,交给皇帝。

皇帝掂量下那东西的分量,又观赏一番其做工之精细之繁盛,而后亲自把它戴在中叔好头上,却

忘记须得先揭下她头上的红头盖。

现场的笑声提醒她这个关键步骤给忘了。

但她毕竟是皇帝,便又拿下中叔好头上的凤冠,再揭下红头盖。

“天哪!”她情不自禁惊呼出声。

——不是装的,真正给左皇后的美貌给弄懵了。

接着,她一连叫了三声天哪天哪天哪,然后“忙不迭”把凤冠戴在自己头上,随后意识到“错

误”,为此而慌里慌张,并特地看了一眼大门外,仿佛是为了给韩鲜看。

现在,身为雌儿的她,实际上也成了韩鲜新娶的新娘。

龙长彰所作所为,总是没大的问题的,尤其在与政治毫无干洗之际。

众人善意笑了,有些还笑得热泪盈眶,深深为皇帝人性而感动不已,压根不以为这是丢人现眼。

雌儿少帝改正了错误,取下头上的凤冠,给中叔好戴上,再一把抱起她,匆忙朝外走。此时,她

想起韩鲜的叮嘱,便停下,忽然亲吻左娘娘的嘴巴。

中叔好愣住一会儿,赶紧扭头,仿佛害羞似的。

雌儿少帝不容她违背自己的意志,便强行扭回她的脑袋,再度亲吻她。

一个异常出现了——

中叔好忽然躲过龙长彰的嘴巴,但变被动为主动,主动亲吻皇帝。不过,亲的却是她的脸颊,而

不是嘴唇。

“好好,这太好了,朕的新娘嘛。”

在中叔好听来,皇帝说的是:

“好好,这太好了,朕的娘嘛。”

她吓坏了:自己真是自己的话,方才那么做是不可能的,除非给有凤来仪篡夺了,变成了她,而

她,亲吻自己儿子的脸颊,是再合适不过的。

这么一想,抱着中叔好的时间便延长了,等到重新迈步往外走,气力不加差点给门槛给绊着了,

惊得一边的塔墩赶紧上前搀扶他一把。

塔墩就便触摸到中叔好冰凉的胳膊肘。

中叔好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傻呆呆侧看塔墩,心想:

“太好了,现在我又是我自己了,没有给有凤来仪全部篡夺去。”

“都怨朕,太性急了!”雌儿少帝喃喃说,要将怀中的女郎交给执金吾

塔墩不敢却很想,当下便呆住了。

中叔衡唯恐塔墩犯下莫大的罪孽,急急投来警告的一瞥。

塔墩于是退后一步,用神情和肢语表示替代皇帝抱着左皇后,这是他绝对不能做的事儿,做了是

要掉脑袋的,而自己掉脑袋,对大婚期间的皇帝来说,至少是个莫大的损失。

雌儿少帝做到了蹬道君让她做的,也就不强人所难,放下在她看来尤其沉重的中叔好。

但为了弥补这个过错,她又重新抖擞精神,仔细端详中叔好一番,然后狠狠吸了一口气,再度横

抱起她,尽量沉稳地朝着外头停泊着的金銮车走去。

到处都是惊呼声,小吏草民甚至叫嚷出声:

“瞧,皇帝亲自抱着左皇后!”

“哎呀,天子方才因触到左娘娘的温香暖玉,失控了,差点颠下那个妙人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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