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2 章 第122章

塔墩目不转睛看中叔好,不相信这么快就又见到她了,而她,既没伤着也没磕到,一如以往,似春柳,又如秋兰,好端端的。

四周没人,又在一间小阁子里,于是两人相向而行,忽然将对方拥入自家怀里。

“为什么自投罗网,那天傍晚?”塔墩亲吻着她的金发问,“当时都出了北极门了,眼看就要顺

利踏上回九原的路了!”

“成为我自己,真正变回我自己。”

“成了?”

“她飞走了。”坏坏一脸幸福说。

“有凤来仪?”

“当然。”

“当时以为你怨我这么晚才兑现诺言,为了惩罚我,这才回头主动陷敌的。”

笑容从坏坏脸上消失了,她说:“为了叫你伤心如我一样,当时愈加要去陷敌。”

“是得怪我,没在南山你妈妈庄院要了你,没及早把你带去九原,造成迄今为止你遭到一连串的

大不幸。”塔墩死死搂着曾经的牧羊女。

顿时,向来快乐的南山牧羊女给他说得泪涟涟了。

“要不,趁皇帝没把我要回去,趁韩鲜没有再次染指我,你赶紧要了我。”中叔好热切又羞赧,

一会儿仰脸,一会儿又垂头,“就现在,就这里,否则我等于没活过,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塔墩给她娇小柔软的身体所激荡,于是把她抱到榻子上,轻轻解开她的衣裳。最先裸露的是左

手,故而左胳膊上头的胎记,那个完整的凤凰和三分之一的龙,即龙首显现出来了。这是他第二

回看见,给它吸引住了,不禁想起前不久朱亮说的那一番断言来。

“喜欢就亲亲它。”

塔墩沉醉了,一遍遍亲吻龙凤之印。

“喜欢就亲亲我,我给你生几个小人。一定的,小人们长得快,多半当皇帝做皇后。”

塔墩穷点头,但一转眼,坏坏纠正说:

“算了,别别。既不当皇帝,更不做皇后,——皇帝杀人,也给人杀;皇后折磨人,也给人折

磨。还是当个寻常百姓为好。不过嘛,要当个老百姓,对于我来说,自然要去南方的山里,要到

没人看得见的山深处当种田放羊的民女。或许,去九原成为豪吞人牧羊女也行。”

“都好,都依你,”塔墩喃喃说,“有你在我身边就好。”

眼看就要发生中叔好和塔墩希望发生的好事儿,忽然,关上的阁子门给一个声音擂得震天价响:

“主将,是我!俺给中叔小大人逮住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嘛!”

塔墩愣住片刻,赶紧放开中叔好,按她躺下,给她盖上锦绣被,说了声“就来”,便开了阁子门

出去了。

到得外头,竟然看见草亭柱子上绑着铁柱似的辛夷山,他两边站着中叔洪的死士,亭子中央,干

脆坐着得意洋洋的中叔洪。

中叔洪站起,对塔墩作揖道:

“得罪了,又打搅了,眼前这位壮士,不知执金吾可还认得?”

“我的人我自然认得,一定认账。我兄有啥话,尽管吩咐我,不必为难我兄弟。”塔墩光明磊落

说。

“当然,今日狙杀皇帝的刺客,原来是将军的人,是将军差他干的。”

“是我。”

“就是龙长彰也没想到是你,你在贼喊捉贼,竟然大大封赏了你。”

“接着说。”

“既然皇帝都允许了,阁下和不赶紧返回九原,从叔父手里夺回原本属于你的兵权。美中不足的

是,辛夷山给我逮住了,皇帝马上便要阻止你去九原了,兵权照旧在你叔父手里。知道辛夷善为

何落到我的手里?”

“我的人里头有我兄的人。”

“然也!”中叔洪高兴坏了,执着塔墩的手,带他拐入不远处另一个阁子,“既然我不怕你,你

也乐意尊我为兄,有些好人儿吾弟见见又不妨事。知道天命之所归,吾弟也好尽快做个抉择。”

进入阁子,拐了个弯,眼前骤现一个与皇帝住的内廷一模一样的地方,竟然撞见一个人酷似皇

帝,另一个人极像韩鲜。

俩人正在对弈,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看来人,当作没见着似的。

“说吧,像不像?”

“老实说,小人晓得此俩人不是彼俩人,”在最初的吃惊过去后,塔墩说道,“所以看着就不大

像了。”

“不过呢?”

“若是在一个理应看见此二人的场合,最好在朝堂上,略远处陛见,还是很像的,只不过不知声

音听着是否更像。”

“那么我的陛下爷,请你随意说几句话儿吧。”

假皇帝像演戏似的清清嗓子眼,用男童似的嗓门说道:

“母后呢,朕的母后为何偏不肯喂奶给朕吃?”

塔墩张嘴,不能相信了。

“还不够!”

“唉,人人都有娘亲,唯独朕五岁多六岁不到便没了娘亲。没有娘亲怎么生?没有娘亲怎么死?

便是好歹死了,变成野地里的孤魂,也要叫其他死鬼瞧不起:天哪,居然从没吃过娘亲的乳汁,

还是人吗!”

“再来,远远不够。”

“咄,走开走开,别挨近我们吃过娘亲奶水的死人!我们不是死人,还带着当年娘亲喂的奶香味

呢,可你呢,闻着就是真死人的味儿,居然一点人的气息都没有!”

说罢,呜呜啜泣。然后就忽然没了声音,有的只是下棋子的声响儿。

“如何?”中叔洪说。

“今上养在深宫大宅,难得有人见识过他的声音,即便小人今日刚见过他,也不见得辨识得了像

还是不像。故而,只要容貌上看着像,声音就没大碍了。”

“有大碍的是什么?”

“是我自己。”

“怎么说?”

“我兄都把家底儿露给小人及了,小人若不答应我兄的所有要求,今日休想活着出去了。”

“解得切,不愧是当年出计策给木肌理王,巧妙救了家人部族的天才王子!”中叔洪很是高兴,

搂了搂塔墩的肩膀。

“我兄啊,”塔墩张望着说,“不知大司徒左将军在不在这里?”

“刚说你聪明,你就没闲着,非要显示你的聪明劲儿。”

塔墩笑着不说话,但将目光聚焦到中叔洪脸上。

“没错,给将军看破了,我与家父在无休止等待时机,还是立刻找机会干它一票的选择上分歧甚

大。没错,他在找我,可原先能找到我的地方作废了,这个地方呢,他又意想不到。”

“为何我兄这般急切?”

“天下苦龙久矣!”

“都这么以为,可见我兄理由颇为充分。不知大人父子若做成了,末将会是个什么角色。”

“大司马大将军可好?”

“这职位只有朱大人做着合适,末将哪敢望其项背。”

“执金吾很清楚,到那时,朱门一家老少早就不复存在了。”

塔墩装得难以置信。

“吾弟似有不忍,同时不信我能做成。”

“毕竟,小人十二年前主动来京城充任质子,靠的就是大司马大将军的照拂,甚至末将现在的家

室都是大司马大将军给的……”

“吾弟没想过你留在九原的父王和妻室又是何人杀戮的?”

“大人此说可有证据?!”塔墩装得很急切。

“当年,究竟是谁趁着先帝病重,差遣二十万大军前去九原伏击你父王的部族?”

“大司马大将军。”

“后来,所以,顺理成章,更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唆使鹤立河里杀了你父王和你父王给你娶的

嫡妻塔图。”

“当然,除了他,还会是谁。”

“吾弟,愚兄保证到那时,中叔好不再是龙朝皇后了,新的朝代会赐予她长公主的称号。这等于

说,到那时,中叔好就又是待字闺中的少艾了。将军喜欢,拿去做妻室好了,而将军你,则是新

朝第一等的大功臣,位列臣工之首的大将军大司马兼宰相大人!”

“只怕是……口说无凭。”

“若不信,我与执金吾歃血为盟可好?”

“非所望也,固说愿也。”塔墩说了,又加了一句:

“辛夷山都落到我兄手里,小弟还有啥选择?”

“对头,吾弟没的选!”

※※※

盟誓结束,盟兄提出“帮”盟弟说服“妹子”,告诉她,现在还不是去九原的最好时机。他让塔墩暂时回避中叔好,自己去见“妹子”,好好说服她。

中叔洪却告诉中叔好,塔墩给抓住谋刺皇帝的罪证了,罪证是塔墩的刺客辛夷山,俩人即将押解

去见皇帝陛下。

中叔好不大相信刺客果然给抓住了,提出见一见他。

中叔洪猜想到她在喜车上看见过辛夷山,便下令把辛夷山带来。

中叔好记得这张有几分像塔墩的脸,更是对他的魁梧身躯印象深刻,但为了保护塔墩,她说此人

不是刺客,与她看见的刺客完全不像。

“好了妹子,”中叔洪笑着轻轻拧她的小脸,“塔墩本人都承认了。”

中叔好愣住了。

“所以,妹子好好想想,刺客可是此人?”

中叔好不再狡辩,点头说此人正是彼人,当时跟着喜车奔跑,后来猛然投掷来两只吓人的大铁

锤。

中叔洪便用明确的语言告诉她,塔墩现在成为中叔家的抵押物,也就是人质。

“起什么作用?”坏坏忧心忡忡问道。

“妹子把假皇帝、假韩鲜当成真皇帝、真韩鲜看,塔墩的作用便起到了,否则塔墩和刺客都要送

去给皇帝和韩鲜处置。”

“塔墩给杀了,”中叔好问,“我将会如何?”

“还能把你怎么样嘛,你是中叔家的宝贝疙瘩,又是今上的左皇后,同时又是天下最为绝色的女

子。”中叔洪把中叔洪揽入怀里,喃喃说,“只是没了塔墩,你接下来的几十年,比方说二十年

吧,你说你怎么活,又如何挨?”

中叔好认真想了想,承认给表情怪怪,表现也怪怪的“兄长”说对了,没有塔墩,活或许活得下

去,可绝对长不了,充其量十年吧。

“活不下去了,没塔墩的话。”小姑娘哭了。

“对。”中叔洪忍不住把她放在膝头,亲吻她的耳垂。

一骨碌,中叔好从他膝盖上落下来,背对他说:

“好,我听兄长的。

“好好好!”

“不过,兄长真是我的兄长?”

“这还有假?”中叔洪重新揽住她迷人的身躯。

“有兄长这么对妹子的?”中叔好冷冷问道,”塔墩撞见了怎么办?”

中叔洪立刻警醒了,心想这个其实是外甥的女娘再怎么绝色,总还没有唾手可得的江山重要吧。

“再说了,这可是塔墩垂涎的女子,可不能给他看见了,”中叔洪心想,“据说豪吞男子为了说

爱的女子,任你是什么人,都要作仇敌杀掉,即便情敌是父亲兄长。”

想到这里,他咯咯笑了一会儿,撒手说:

“妹子见谅,兄长是喜欢你,舍不得你。”

“我要见塔墩。”

“稍后如何?”

“对了,妈妈呢?”

“妈妈当然可以见着。”

“快带我去见她!”中叔好欢快说,“去龙宫。”

中叔好一眼感觉龙宫重新建的,东西虽是原来的,但要新得多,且好些地方的物件位置不对。

最重要的是总有一股焦炭的味道,这是冬日烤火的味道,中叔好在从前下大雪的日子不能外出牧

羊,总喜欢与“妈妈”带在硕大的火盆边上烤火。

“这里总烤火,在你走后。”“兄长”也是这么解释的。

中叔好点头,表示认同这个说法。

“好好,听着兄长对你,”中叔洪抚摸“妹子”的金发脑袋,“兄长来过来了,规劝你现在别让

塔墩带你去九原,不管你答应没答应,这事儿兄长与你一直说到现在。”

中叔好说:

“好,坏坏记住了。”

“此外,兄长喜欢妹子,无非因为你打小就不在兄长身边长大,后来见到了,难免愈加珍惜,以

至于显得有点失态。”中叔洪说,“不过这个失态,塔墩最好别知道。知道了,不是他杀我,便

是我杀他,同归于尽,留下你一个人活着,也没多大的滋味吧。”

“当然,妹子不对塔墩说。”

“太好了,善解人意的妹子。”中叔洪摸了一把中叔好的脸蛋,而后带上门,离去与塔墩进一步

摊牌去了。

很快,中叔好给带走了,去见妈妈了。

※※※

屋子变陌生了,烤火的味儿虽比从前浓上许多,却是熟稔的,喜欢的。

可惜“妈妈”痴呆呆的傻愣愣的,坐在龙榻上,不说话也不看她。

中叔好搂着“妈妈”,哀求她好好看自己,就算不说话,笑一笑也是好的。

“妈妈”嘴里能说话了,忽然之间,但说的不是“坏坏”,而是“火火”。

中叔好以为“妈妈”又不正常了,“坏坏”说不清,说成了“火火”,直到“火火”变成了“热热”。

“妈妈”的行为也是给火烤得太热的——

总是在躲避火烧在身上,但躲避的是中叔好。

“妈妈,怎么了?!”中叔好万分惊讶。

“火火!热热!”妈妈狠命推开中叔好,真把她当烧过来的大火了。

但“妈妈”却在发抖,浑身上下也是冰冷一片,几乎冻死似的。

中叔好身体是温热的,她不管“妈妈”嚷嚷火火热热,将自己的身体贴向她,自己充当妈妈,而

把“妈妈”当成坏坏。

当“妈妈”彻底不嚷嚷火火和热热之时,中叔好使劲搂着她,哭了许久。

一个念头产生了,就不可能再轻易驱除。

“不管身边的是真皇帝还是假皇帝,从今以后,妈妈必须随我生活,不然劳什子的左皇后不当也

罢,劳什子的假皇帝不认也好,九原不去也没啥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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