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季寒认识这孩子,就住在这条街上,父亲在他生下来那年,另找了新欢,抛弃了他们母子。

灾难放大了人内心的欲望,在洛城像这样的孩子有许多,都是被父亲抛弃与母亲一起生活。

男人们贪恋一时的肉欲,等到厌弃时就将女人抛弃,转身去寻找下一个女人。

“你妈妈呢?”他问。

听到他的问话,小孩哭的更加厉害,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道:“我妈今早死在家里了,她已经生了一个月的病,可是家里没钱请医生,呜呜呜呜,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江季寒又朝后退了两步:“我救不了你”。

“不,哥哥你能的,你就赏我口吃的就行,你很有钱对不对,你有车有大别墅,帮帮我吧”。

沈禾正想下床去别墅的其他房间看看,看看这个江季寒是不是把她甩下找死去了。

突然就听到楼下有小孩的哭声,小孩的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有些渗人,但沈禾还是凝视听了听,因为她好像听到了江季寒的声音。

外面天这么黑,他还往外跑,而且是趁着她沉睡的时候,他想干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她没想到她做了这么多都没有让他放弃寻死的念头,有人说寻死是突然而来的念头,等那个念头过去,也就不想寻死了,可是沈禾发现江季寒想要寻死,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量。

她心凉之余,又有些难过。

她一定一定要打消他的这个念头。

她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战场打磨多年,可以说她的心肠比石头还硬,可是心硬的人必定重情,她不能让她的恩人死去。

她一个箭步从床上跳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床头柜上纸条被她行动时产生的风吹散到地上的角落里。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么个不起眼的字条。

街道处有两排明亮的路灯,因此她可以看到下面是什么场景。

江季寒正在路口与一个小孩僵持,只见小孩想要上前抱住他的腿,他一个闪身就闪到了小孩旁边,看他那腿迈步的方向,已经快要走出街道,若是让他走出这个街道,自己想要寻他就麻烦了,还好小孩的行动也很迅速,又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腿,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沈禾心下着急,一把将窗户打开,看了眼距离,横了心,拿起床单系在窗栏上,手抓着床单,脚踩着场面,飞身纵起,跃到了地面上。

随后一个箭步冲到两人面前。

路灯的光照到小男孩脸上,

让沈禾可以看清他的长相,他的小脸黑乎乎的,不知糊了什么脏东西,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上面还凝固着可疑物体。

酸臭味也从小孩身上传了出来。

沈禾闻到危险,刚想朝后退一步,危险就一把扑到了她怀里。

沈禾面色顿时僵硬了起来。

小孩仰起头,柔软的胳膊环上沈禾的大腿,把头也埋了上去,轻声撒娇道:“姐姐,我要跟你们一起,我好饿,你给我点吃的嘛”。

小孩对她的依赖让推开小孩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加上小孩软软糯糯的小奶音,沈禾顿时就想答应了,她看了一眼站立在旁边的江季寒,只是房子,票子,车子都是他的,她也没法做主啊!

小孩看了对面的江季寒一眼,有些害怕的道:“哥哥好像不喜欢我”。

沈禾被小孩身上的臭气熏的有些头晕,此刻见小孩把视线转移到江季寒身上,立即就甩锅道:“哪里有啊!他很喜欢你的,只是哥哥不爱表达而已”。

随后又顺手将孩子拎起来,一把塞到他怀里,迟疑的问道:“江季寒啊!咱要抱着孩子回家不,这孩子好像也不轻吧?”

江季寒无意识的接过孩子,随后身子又开始发麻发疼。

沈禾点了点小孩的鼻子:“看到没,哥哥很喜欢你,抱着你多顺手啊!”。

她低下头偷偷笑了。

成功将小孩安抚住,沈禾扯着江季寒的胳膊,防止他跑掉,“回去吧,天黑了,该睡觉了,一个孩子而已,我们就带上吧,也吃不了多少东西”。

江季寒看到沈禾时有些厌烦,看来今日是又走不掉了。

可是随即他又有些愣,不是已经把空间给她了吗?空间里的物资够她在这末世无悠的生活十年,就算是经历再大的动荡,都可生存。

难道她还想要更多?

江季寒的眉头在夜色里紧紧皱起。

三人一起进了别墅,沈禾又忍不住捏了捏小孩的脸蛋道:“小孩,看好哥哥,不能让他走,懂了没?”

小孩立马乖巧的点了点头,立即伸手抱住江季寒的大腿。

沈禾走后,江季寒低头看着抱着他大腿的小孩,,无奈道:“松手,我不走,若不松手,就把你扔出去”。

小孩立马摇了摇头,“那我松开,你不要把我扔了,可是哥哥,我好饿”。

江季寒给小孩拿了一堆干面包。

沈禾去其他房间搬了一张床垫,铺在她睡过的那间房的地上,随即快速的下楼,想将楼下的一大一小领上去。

当她看到小孩面前的面包纸时就想将刚才说的话收回去,这小孩好像有点能吃啊!

被沈禾抓住,江季寒也明白自己走不了了,只能找下一次机会,于是乖乖的跟着沈禾上了楼,在床上他一眼就看见了床上的戒指。

他与戒指才分离一刻,他就开始想它了。

沈禾将戒指捡起来,塞到江时寒的手里,“你的戒指落下了,我好像见你戴过”。随即又吩咐道:“我睡地下,你们俩个睡床上,江季寒别想跑,知道吗?”沈禾自觉的将床让给两个弱小的人。

小孩立马出言道:“我想跟姐姐一起睡”。

沈禾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听话,跟哥哥一起睡,地上太冷,会着凉的,这里没有医生和药,若是生病,就会一直病着,到时候你可要受罪了,跟哥哥一起睡吧”。沈禾指了指江季寒。

小孩的脸微微鼓起,最后只得无奈点头,沈禾指尖戳上他的小脸,小孩的脸蛋就像气球一样,迅速的瘪了下去。

沈禾朝床垫走去,半晌他又回了头,无奈道:“要不你带他去浴室洗洗?我一个姑娘,不太方便”。

江季寒面色发青,他也嫌弃小孩有些脏,可是让他给一个小孩洗澡,他好像也不能接受,所以方才才未吭声。

小孩很有眼色,立即就道:“我会自己洗”。

两人等了片刻小孩回来了,浑身带着冷气。

沈禾好奇问道:“你用冷水洗的澡?”

小孩垂下脑袋,轻声道:“我不会用热水,我们家里没有,我妈妈帮我洗澡都是用木柴烧水”。

“那你怎么不说啊!”沈禾无奈道。

“我怕你们厌烦我”。

沈禾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不会厌烦你的”。

沈禾安慰完小孩后,正准备回床垫上,床垫上却已经坐了一个人,是江季寒。

他淡淡道:“你带着孩子睡床上”。

“男女七岁不同席,还是你带着孩子睡床上吧”。

江季寒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孩,到底是妥协了。

沈禾整理好自己的床铺,睡下时,问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想到以后三人将结伴同行,现在还不知道这小孩的名字呢。

小孩本来已经闭上眼睛准备睡觉,见此睁开眼睛道:“我叫吴晓晓,今年六岁,我就住在这条街上,我妈妈今天刚去世,我出来找东西吃,遇到了哥哥,我看他开车去了什么地方,我没赶上,就缩在角落里睡觉,可是天黑时,我又看到了哥哥,我实在是太饿了,就忍不住冲了出来,想让哥哥给我点东西吃”。

沈禾听吴晓晓说的这个才想起来,那么她昏睡时江季寒是清醒的。

她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床上的江季寒,随后又将手放置在自己的后脖子处,与今日江季寒放置的位置一模一样,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可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她晕倒是江季寒的手笔,如果真的是他的手笔的话,那这个人的实力就深不可测。

他一直在她面前伪装吗?

想着想着她就进入了梦乡。

吴晓晓却睡不着了,他在床上翻了几个身。

听着江季寒与沈禾平稳的呼吸声,他的眸子在黑暗中一亮,偷偷的爬下床,躺在了沈禾的身侧。

沈禾睡的正香,挠了挠自己的下巴,转了个身,胳膊正好搭在吴晓晓的肚子上。

吴晓晓朝身沈禾的怀里钻了钻,很快也入睡了。

江季寒侧躺着身子,看向地板上极为依赖沈禾的吴晓晓,眼皮轻轻跳动两下。

许是与母亲相依为命的缘故,吴晓晓特别依赖女性。

江季寒在床上睁眼到天亮,他又在这个他极讨厌的地方活了一天。

可是今天仿佛跟过去十年不一样,他转头就看见地上正在熟睡的吴晓晓。

和从垫子上刚爬起来,红着眼睛,正在不停吸着鼻子的沈禾。

沈禾感冒了。

这个世界的昼夜温差极大,可是沈禾不知道,只在地上铺了一层被子,虽然天气占大部分原因,可是沈禾还是有些瞧不起自己,天没想到自己的身体这么弱。

尤其是早晨起床看见在她身旁躺着的吴晓晓,他正睡的香甜,明显没有感冒?

顿觉自己不如孩童的沈禾焉了吧唧的垂着脑袋,正在与随时能出来的鼻涕做战斗。

突然一包纸落在她的腿侧,她连忙抽出一张,使劲擤了擤鼻涕,终于舒坦了。

鼻涕擤完后,她抬头对江季寒感激一笑。

江季寒对上她微微发红,真诚明亮的眼睛,不适的偏了偏头。

因为他在思考着下一步的逃跑计划。

沈禾走到门前,指了指外面,示意江季寒跟上。

江季寒沉默的起身,跟在了她的身后。

来到外面,沈禾的声音就大了很多,因为里屋还有一个还在睡觉的吴晓晓。

沈禾不提江季寒昨日想走的事,而是笑眯眯的问道:“吴晓晓找上了你,你也收留了他,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养他啊?你现在也算是他父亲了吧!可要负起责任来哦,不要整天寻死觅活的,一个大男人丢不丢人啊”。

江季寒再次将戒指取下,递到沈禾眼前,“这里面的食物够你吃一辈子,你走吧,我和吴晓晓只会拖累你,你以后就会明白,离我很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沈禾顿在原地,静静的盯着他。

她随手拿起一个倚在墙角的铁棍,递到江季寒手里,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人笑不出来:“若是你真的想死,那带上我一起死吧!不就是死吗?我也不怕,我有过无数个生死瞬间,但都坚强的活了下来,你说最惨的下场是什么?无非就是死喽,现在我们一起去赴你口中所说的那个最惨的下场?”。

沈禾在心内暗笑,她才不会找死呢,她只是想打消江季寒的想死的念头而已。

“你到底求的是什么?”江时寒被她的话震惊到了,喃喃道。他在她面前就是个废物,有什么好求的呢?

他耳边响起沈禾掷地有声的声音,清亮透澈,带着女子特有的清甜:“我想让你好好活着,没有负担的活着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他直视着沈禾的眼睛,看见里面的真诚与凝重,在里面没有发现一丝的欺骗与糊弄。

他又轻声道:“可是我不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迫切的想要他活着?他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可以相信的人吗?他的眼圈慢慢红了,他已经想不起来上一次红眼眶是什么时候了。

过往的例子历历在目,难道他又要让自己受伤吗?

如世家贵公子般没有受过任何磋磨的江季寒,此刻红着眼眶看着她,里面盛满了破碎的悲伤,他单薄的身子微微佝偻着。

沈禾也跟着红了眼眶,是心疼他,末世的这十年,在她没有出现的这些日子,江季寒一定在无尽的地狱中挣扎求生,直至最后没有了求生的念头。

他像是被人欺负惨了,垂着头,低着脑袋,红着眼眶,一言不发。沈禾终是没有忍住垫起脚尖,伸手环抱住了他,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以求她的这点安慰,能让他有求生的欲望。

真的不要再求死啦,她真的很累啊!

沈禾的身体靠过来的那刻,江季寒的瞳孔微微缩了缩,脚步下意识想朝后退,却没有快过沈禾靠过来速度。

柔软的身躯贴上他时,针扎的感觉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经历那些事后,他已经许久不能与人正常接触。她身上带着暖香,让他感受到春天到来,万物花开,她身上的体温也慢慢的传递到他身上,他感觉到了暖意,她的手慢慢轻柔的打着拍子,不禁让他想起年幼时,母亲哄他睡觉时的场景,他的面色露出怀念,他竟然很喜欢这种感觉。

随后……

他的心跳就不由他控制的加快了,脸也慢慢变红。

许久后……

他想,就留下来吧!再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去感受这个世界的残酷与冷漠,然后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找到一丝自己生存的理由。

万一是好的结局呢?万一她真能带他走出迷途与黑雾呢?

突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吴晓晓惊呼的声音响起:“哥哥姐姐,你们背着我在干什么呢?”

沈禾上前抱住江季寒时也十分不好意思,毕竟她是个古人,与异性相拥是她能做出的最出格的事,她不断的安慰自己才让自己不露怯,此刻听到吴晓晓的话,立马如遇见老虎的猫,双手瞬间松开江季寒劲瘦的腰,落荒而逃,下楼梯时,她一个疏忽,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还是江季寒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胳膊,才防止她摔倒。

江季寒注意到她微微泛红的耳尖,嘴角轻勾,脸上露出一抹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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