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回二次盗书甘作贼初次相遇疑狐魅中

不知不觉追出了老远,来到一个湖塘边。

当时月在天心,清辉如水,湖岸上有一排杨柳,柳条随着晚间的凉风轻轻飘荡,甚是美妙。

湖边还有几处浓密的芦苇,叶知秋走近时,随着“嘎、嘎、嘎”的几声中,从芦苇里惊起了几只水鸟。

笛声突然停了,叶知秋四下张望。

“小姐为何跟着我呀?”

一句温和的男声传来,叶知秋转身一看,一个年轻男子倚着柳树含笑望着她。

那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美男子,剑眉朗目,丰神俊秀,站在月光下,手执长笛,潇洒出尘。

“我,我是被笛声引来的。”叶知秋脸上一红,讷讷说道。

“原来是我的笛声,打扰了小姐的清梦。对不住了。”

“不,吹得很好,我喜欢听。吹的可是李白的《渡荆门送别》?”

“小姐妙解音律,没错,吹的正是李太白年青时出蜀之作。”年轻男子笑着点头。

“怪不得这么悠扬,把李白年轻时的思想报负、意气风发全表达了出来。”

叶知秋看了男子手中的长笛,眨了眨眼睛:“咦,这根长笛有点眼熟。”

年轻男子把笛放在叶知秋的眼前,叶知秋一看,笑道:“怪不得,原来这是逸桐坊的笛子。”

“小姐认得这支笛子?”

叶知秋嗯了一声,“我差点就当了这笛子的主人了,不过逸桐坊的要价太高,我出不起价钱。”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道:“十贯钱也算是大价钱呐?小姐也喜欢吹笛?”

叶知秋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垂下头去轻声说道:“叫公子见笑,我没收入,来源全靠家里,十贯钱买支笛子是很奢侈的事情。吹笛于我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我平时胡乱吹着玩的,吹得远远比不上公子。”

“小姐自谦了,吹得如何尚不得知,小姐能听出我的笛声,那也定是有相当的造诣。”

“我吹的能成曲调便不错了,哪里谈得上造诣二字?”在这男子面前,叶知秋自知差距,可不敢妄谈造诣。

年轻男子举起长笛,又吹两句:“江南可采莲,莲叶荷田田。”

韵律优美自然,叶知秋笑道:“如今才四月初,哪来的莲可采呀?”

年轻男子指着湖里的小荷:“你看那湖中,虽没有荷花,但已有尖尖角矣。”叶知秋一看,果然有不少荷叶已露出了尖尖角,随着湖面的微风,轻轻摇动。

“你闭上眼睛,吸一口气,是否感受到荷叶的清香?”

叶知秋按上他所说的闭眼吸气,果然有股清香沁上心头。

“春去夏来,春花已褪,枝上结子,小荷已露,花期不远。这种生命的迭代何等巧妙?何等自然?”

叶知秋望着湖上的荷叶尖角,回味着那男子的话,感受着这种新生生命的气息,满心欢喜。

转身望着那男子,穿着一袭白色长衫,在溶溶的月色下,显得是那么的飘逸出尘。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深遂却并不严厉,嘴角的孤度完美并微微上扬,加上声音清亮温和,用‘温润如玉’四个字也形容不出这男子的美好。

一时间,叶知秋简直不知今夕何年。

年轻男子被叶知秋望得有点不好意思,笑道:“月过中天,时候不早,我也该离去了,小姐赶紧回府休息吧。”

叶知秋瞿然一醒,问道:“我叫叶知秋,你呢?”

“路问星,道路的路,把酒问青天的问,天上繁星的星。”

叶知秋回到房里,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相遇,“哪里来的如此公子?莫不是民间传说中的狐魅?”

路问星当然不是狐魅,她很快还会再遇见,后来的事留待后来再说,这里暂且不表。

※※※

次日,叶知秋早早起来。她并忘记昨晚的打算,梳洗完毕就去了逸桐坊。

逸桐坊经营的都是乐器,琵琶琴瑟萧笛,各种竹木制作的乐器应有尽有。

坊主余逸年是一个乐器制作高手,他制作的弦琴竖琴尤为出名。由于他家的琴都是由桐木所造,梧桐木材轻软,音质空脆,最适合用来制作琴瑟,故取名“逸桐坊”。

叶知秋进入店中,店里的成掌柜上前招呼:“呀,是叶小姐,又来看那支笛子?可不巧咯,那支笛子前几日被人买走了。”

叶知秋当然知道那只笛子被路问星买了,仍故意说道:“成掌柜你欺负我呀,我不过前些时候手头紧,现在把钱凑足了,你却把笛子卖给了别人!”

成掌柜道陪着笑脸,“叶小姐当时并没有说要帮你留着呀,况且我们做生意的,有客人看中,我们总不能不卖。”

又道:“我们还有很多款长笛,音色并不输于你看中的那支,你再挑挑?”

叶知秋瞄了架上的笛子一眼,不置可否。

成掌柜拿起一支紫绿色的长笛递到她的面前,“叶小姐你原来看中的那支笛不过是由普通的楠竹制作,这支笛是紫玉竹所制,音质更好。不信你试试?”

“那价钱呢?”

“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只笛要价二十贯。”

“什么,二十贯?你这可比打劫还狠呀!”叶知秋差点跳脚。

“叶小姐千万别这么说,你看这笛子的材质,这做工,叶小姐你再想想。”

“能便宜点吗?”

“你也知道小店一向是铁价不二。所有的价钱坊主已定好,我们也作不了主呀。”

“那你们坊主呢?”

成掌柜讪讪笑道:“坊主这个时候还在休息呢。况且,况且我们坊主一般不出店面招呼客人的。”

他表面说的客气,心里却在想:“坊主才不会为了一只笛子与你讨价还价呢,我们逸桐坊也不在乎你买不买的。”

叶知秋一看这样是引不出余逸年来的,于是冷笑道:“你道我来这只是买只笛子而已吗?”

“那叶小姐还有何事呢?”成掌柜有些若不经心。

“想必你也知道我哥哥是谁。”

成掌柜一听叶知秋把她哥哥抬出来,心里暗笑:“把你父亲抬出来我们也不怕你,何况你哥哥?”

但他是个圆滑的生意人,便道:“我当然知道令兄是叶知远叶捕头,是叶捕头有什么指示吗?”

“你们坊主不是送了一张七弦琴给章大人,还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天籁’?当然大人也没白要他的,付了50两金子。你知道这事吧?”

“是有这事。”成掌柜连连点头,“我们坊主造琴的手艺在当今之世无人能比,50两金子绝对物超所值。”

“物超所值个屁!那张琴还没弹两次,坏了!有一丝琴弦居然断了,还刮伤了大人的手!你说,你们是不是偷工减料来着?”叶知秋突然变脸,冷冷说道。

成掌柜吃了一惊,说道:“我们的东西绝对货真价实。送给章大人的琴是坊主亲手制作,绝无假手他人,琴弦怎会轻易便断?”

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或者是大人弹琴不得法,我们派人去拿回来再续一根新弦可好?”

“啊,你居然敢怀疑大人的琴艺?大人的手鲜血直流,包扎了好久!这不,我哥哥知道我要来买笛,让我先来找你们算账。”叶知秋瞪大了眼睛,气愤地说道

接着她又胡搅蛮缠地说了一通,“你以为再续一根新弦就完事啦,章大人公务繁忙,现在手受伤了,连字都没法写,这可怎么办呀?”

叶知秋抬出了章楶,成掌柜也吓坏了,连忙问:“那大人的意思是?”

“你作得了主吗?还不赶紧把你们坊主请出来。”叶知秋没想到余逸年也这么难见,不得已只好抬出章楶来。

成掌柜连忙应声是是是,“叶小姐请到后面喝茶,我去唤醒坊主。”

谁知,这逸桐坊的坊主余逸年竟然再也唤不醒了。

叶知秋正在盘算着如何跟余逸年套话,成掌柜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你先匀口气再说,怎么不好了?”

“我们坊主他,他死了!”

叶知秋大吃一惊,站起身来:“什么,死啦?”

※※※

余逸年死了,躺在床上死的。

叶知远与杵作许寒江来查验。

许寒江仔细检查了余逸年的尸身,说道:“根据死者的体温和僵硬程度,应该死于昨晚戍时至亥时,离现今估计就四五个时辰。”

“那死因呢?”叶知远问。

“死者表情狞狰,躯体不安,四肢挣扎,尤其是双手,一直在抓挠,你看胸前的抓痕,就是死者自已捉挠所致。”

“你们再看,床上的被褥十分凌乱,估计是死前受到极大的痛苦。但奇怪,他除了胸口的抓痕,身体表面上没有任何伤痕。”

“尸身都仔细检查了吗?”

许寒江点点头。

叶知远察看了这个房间,除了床上凌乱外,其他地方都整整齐齐的,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表面没有伤痕,会不会受了内伤或中毒?”

“现在还看不出来,要把尸身带回衙门检验。”

叶知远想起一事,又问:“死者用双手抓挠胸口,会不会像夫人一样突发心疾而亡?”

许寒江想了想,答道:“也不排除这种可能。突发心疾,有的人走得会比较安祥,像夫人便是,但也有人会挣扎一段时间。但是一般来说,突发心疾到死亡时间很短,似乎又不会这般狞狰。”

叶知秋没有说话,她在四周仔细查看有没有可疑的事物。

她的手按在那张擦得干干净净的八仙桌上,感觉到这桌子的脚好像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平。

移开一看,果然发现了一块骨头碎渣,这碎骨渣子很小,只有约摸十分一铜钱大小。小心翼翼地拾起,“你们看这是什么?”

“这是一块碎骨渣。但这么小的一块,一时判断不出是什么骨头。”许寒江走上前观看。

叶知秋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旁边的成掌柜有点不自在,便问道:“成掌柜,你认得这种骨头?”

掌柜成瑞辉摇了摇头,“许先生都认不出来,我怎么会认得呢?或者是我们坊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吃东西时不小心掉落在地上的,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线索吧?”

叶知秋指着房间四周,“你们看,整个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八仙桌、地板全都一尘不染,连垃圾筐里也没有丝毫的垃圾,如此干净,你们不觉得有些过头了么?

成瑞辉解释道:“我们的坊主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他不仅房间整齐,连作坊也是一丝凌乱没有。

叶知秋把那小块碎骨给了许寒江,“不管怎样,许先生还是拿回查验查验吧,有时越不起眼的东西,越是破案的关键。”

“好咧。”许寒江收好骨碎,再叫人把余逸年的尸首搬回衙门敛房。

“听说余逸年武功不错,估计就是武功高明之士想毫无痕迹地杀掉他也不容易。哥哥,你说有没有一种暗器,是杀人于无形的?”

叶知远双眼一亮,他想起了郭慕白在章楶府上的举动,“据说山海帮郭氏的无影针可以做得到。”

成瑞辉听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叶捕头,我想起一件事。昨日中午我看见有一女子进来过,跟坊主还争吵了起来,不过没打斗,至于争吵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那女子是谁你还记得吗?”

成瑞辉回想了一下,说道:“我也没有看得很仔细,不过,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像是山海帮的郭大小姐。”

“郭慕白?”

成掌柜点了点头,又道:“我也不敢确定,当时我只远远地望了几眼,也不敢多管坊主的私事。”

关于余逸年与郭慕白的传闻,叶知远也略有所知,那次在章楶府上俩人不止斗嘴,叶知远还看得出郭慕白对余逸年动过手脚。

不过他当时也没看清楚郭慕白是怎么令余逸年失手的,现在想起来,应该是就用上他家独一无二的无影针了,再联想起这次余逸年的死,估计十有七八跟郭慕白脱不了关系。

叶知秋看到她哥哥眉头越皱越深,问道:“哥哥,你想到了什么?”

“走,我们回去向大人禀告,然后去山海帮走一趟!”

叶知秋上次曾经向叶知远表示,想到山海帮查探一番,没想到现在她却不急了,“哥哥你先去吧,我还有点事儿。”转头对成瑞辉说:“成掌柜,我想看看你们的作坊。”

“余坊主死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心都乱了,叶小姐请自便吧。”成瑞辉长长地叹着气。

“我只是在你们逸桐坊随意走走,放心,我不会随便拿你们的物品,尤其是贵重的东西。”叶知秋说完,走进了内院。

她来到制琴的地方,各式各样的刀、锯、刨子、锉铁、起子等整整齐齐地摆在架上。作坊中间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木工桌,桌上有一具尚未制作完成的琴,木屑都被打扫整理过,桌上干干净净的。可见这位工匠是个有条理之人。

另外一面墙放着一个无门柜子,柜子里边放着一叠叠图纸。

走前柜边,发现图纸也摆放得很有规律,这一叠是风琴的图纸,那一叠是竖琴的图纸,再一叠又是锦瑟的图纸……连中原少见的马头琴图纸也有。

叶知秋找到了那叠七弦琴的图纸,每一份图纸上都标有一个雅致的名字:“清泉”、“雪融”“鸣悠”“袅韵”……

奇怪的是,独独少了“天籁”的图纸。

叶知秋查找再三,还是没有找到天籁的图纸,这不得不令叶知秋对那琴的怀疑又加了两分。

再走进一个屋里,原来里面是仓库,放的全是各种上好的桐木。

翻了几下,却没发现什么可疑的。叶知秋转身正想离开,却险些被一段木头绊了脚,她俯下身捡起了那段木头,一看竟不是桐木。

这根木头约三尺多长,碗口粗、暗褐色、树皮粗糙,木质坚硬、切口纹路密实,拿在手里明显感觉沉重,与梧桐木绝不相类。

“这是什么木头呢?整个房里只有一根这样的木头,是干什么用的?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叶知秋不由得暗暗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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