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白首身枯朽,神意锐无边

扶风堂内。

郑玄成和白首枪王赵老太公相峙而立,二者身上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赵老太公身躯不再佝偻,脊背重新挺直,好似一杆长枪伫立。

与此同时,变化的还有他的双手、眼神。

拄着拐杖的双手不再摇晃,眼神也变得前所未有的犀利。

而与之相对的郑玄成,依旧只是简单的将双手柱在剑身上,身躯挺的笔直,就好似剑本身。

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毗吟~~~

伴随着一道若有若无的剑吟,整个扶风堂内就齐齐响起了铮铮剑鸣之声。

剑鸣之声似远还近,分不清东南西北,似刹那之间就从所有方向无死角刺来。

郑玄成手中的剑依旧尚未出鞘,但他心中的剑已然出鞘。

在这一刻,赵老太公感受到扶风堂内刮起了一阵风,是来自各个方向的东南西北风。

更确切地说是风但也是剑,起自郑玄成的心底,经天门投射进外界这个大天地。

因此剑在郑玄成心底不辨南北不分东南忽远忽近,所以,这一口剑在扶风堂内也是神乎其神,永远让人不知道它真正来自哪里。

此法赫然正是开神藏后,才能施展的“变天击地之法”。

心中有剑,大世界自然也有剑生!

很简单的道理,很朴素的秘法,但凡是神藏以上的修行者莫不能做到类似的事情。

但就是原理如此简单的一剑,却因郑玄成心中的“沟壑”,而变得前所未有的不同。

赵老太公面色凝重,更多的还是赞赏。

风是剑风,但也是快哉风。

只是刹那,赵老太公就感受到那剑中说不出的快意!

因剑出鞘而快意,因能挑战他这样的高手而快意,因能一见传说中的云枪而快意!

这就是郑家主吗?

不愧是大晋四大家族中最年轻的家主,果然锐意进取!

然后,赵老太公又从这一缕缕剑风中领略到了郑家主的疑惑——赵氏云枪,有资格让郑氏万剑海出鞘吗?!

还真是一个狂妄的年轻人!

赵老太公依旧未动,只是微微抬起了眼睑。

以武会友正是如此,只是一招一式就能明白对方之心意。

赵老太公感受到了郑玄成的狂傲,领略到一个真正剑客以剑会友的决心,彻底明白郑家主剑破樊笼的渴望。

赵老太公没有以长辈的身份自居,也没有站在更高的位置评头论足,甚至都不再露出赞赏之类的情绪。

端长辈的架子只会自取其辱,站在更高的位置评头论足也只能显得认不清自己。

至于不再流露出赞赏之类的情绪,那更是对对手的认可和尊重,认可其是真正能让自己认真对待甚至全力以赴的对手!

更何况他本也没有服老的意思!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就算是赵老太公平时再一口一个老叟,但他的心其实也并不老。

因为。

他的枪意始终未老!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身躯或许会老朽,气血也会因此而衰败,甚至还可能就此跌境,但......神意永存!

诚如郑家主因家族故,不能随意剑出鞘,他手中的云枪同样也封枪无数载岁月,也同样渴望能和当世的传说战上一场。

更遑论对手还是传说中的万剑海是世上杀意最盛的四大剑诀之一!

赵老太公没有太多多余的动作,只是轻轻点了一下手中的拐杖。

这不是什么绝世精妙的枪法,而是最简单的枪法架子。

这就像是任何一个枪法初学者,都懂得右手握枪而后持枪站立,没有任何玄妙可言。

但就是这么一个基础的不能再基础的架子,赵老太公却站的异常笔挺,好似刀削斧劈,青山矗立。

所谓的“枪”,静则要如山川矗立,动则要如雷霆霹雳!

山就在那里,风又岂能撼之?

郑玄成起自心海的所有剑风,在接触到赵老太公山意的须臾,却是被迫化整为零,从老太爷身边拂过。

好似真就是拂面之清风!

郑玄成微微一笑,扶风堂内好像忽然变得亮堂了许多,刚刚那自由快意的风,此时此刻貌似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因此,刚刚那好似徐徐微风吹拂的剑,一口口都因此变得明亮起来。

这是天地元气经由郑玄成的意志而变得浩瀚和锋芒毕露!

短短时间,扶风堂方圆数里的天地元气,都快速向扶风堂漫灌而来。

这就像是一条滔滔大河,滚滚东逝水,淘尽天下英雄!

刚刚那只是以武会友,而“指教”现在才刚刚开始。

赵老太公浑浊的双眼好似燃起火焰,在这一刻他眼眸中的世界都变得截然不同了。

剑,整个世界都是剑!

有形之剑,无形之剑,长剑、短剑、重剑、软剑、阔剑,它们在飞舞在运动,仿佛夺走了天地之间一切造化。

光彩夺目,无比璀璨!

看着赵老太公的眼里,那更是极尽绚烂美丽动人,使他彻底沉浸于其中。

在赵老太公的眼里,这是战场上的金戈铁马。

每一口不同的剑,那都是有着不同身世经历修为的敌军。

不同的剑法变化,不同的剑阵组合,那都是军阵兵法的不同变换!

在这一刻,赵老太公好似回到了沙场上征战的岁月。

狼烟起,旌旗猎猎,鼓角声声,云枪兵出,阵斩一切来犯之敌!

赵老太公身躯之上,散发出道道血光,只是须臾他周身就好似涌现出无数道手持长枪的身影。

而其中一些身影,还异常的清晰。

这些身影出现后,就像是两军对垒,开始持续迎战郑玄成所释放的剑意。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自古江湖上就流行各种“单刀破枪”之类的传说。

而在军队中,长枪的威力更是不言而喻。

自古云州多慷慨悲歌之士,对于世上最精锐的云枪兵而言,那更是......无坚不摧!

短短时间,郑玄成那锋锐无边无孔不入又神秘莫测的剑意,就接连被赵老太公正大堂皇的枪意而破灭。

当然。

或许是因赵老太公行伍出生的缘故,骨子里都沾染上了行伍之气,他的枪法枪意更是满满的都是军队铁血风格。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明明依旧还在扶风堂,但却多了战场的血火和萧瑟肃杀之意。

对于跟随在赵老太公身边的残影,郑玄成虽看不清绝大多数面孔,但根据一些细节还是能够判断出,这些生面孔所代表的赫然正是曾经追随赵老太公征战的云枪兵。

是赵老太公的生平经历,是他的一生功过,更是他的一生罪业!

一将功成万骨枯!

很显然,赵老太公的人生履历及修行方式和他截然不同。

他更像是世俗百姓幻想中的剑修,食松子饮黄英白日飞升,剑术已成把君取,有蛟龙处斩蛟龙,游走在世内世外,神龙见首不见尾。

就算也曾经去沙场实修过,但他那颗心终究还是修行者的心。

而赵老太公就是典型的“非典型修行者”了,他的心态更多像是一位统帅无数云枪兵的老将军。

心中有荣耀,他的枪意中就有荣耀,枪出无悔,无坚不摧;

心中有建功立业名留青史之意,枪中就有强烈的王霸之气,因霸而兴,因兴而王,因王而无敌天下;

心中有对战死同胞的“愧”,枪法之中也有了“悔”,盈不可久,与时偕极。

因枪出有悔而刚柔相济虚实相生绵绵不绝!

是枪法,更是赵老太公一生功业成败的总结!

至于修行这件事本身,更像是他身为一个将军人生实现后,自然而然获得的成果。

而这也是这个世界的本质,世内和世外各有其道,但却又从来都密不可分。

更具体的说,世界的财富和历史,或许更多是由普通人铸就,但世界历史的走向,却始终都由修行者的主导。

郑玄成不由为之惊叹!

就算他并不完全认可赵老太公的修行路修行方式,但能以此道走到这个高度,那就说明这一条路那也是一条大道!

郑玄成眼眸愈发明亮,本就感觉快意兴奋的心情,开始变得愈发的惬意。

和云枪一战,的确是他所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而伴随着郑玄成惬意激荡的心情,在这一刻整个扶风堂内则出现了一道道激荡流淌的......剑气!

和刚刚只是牵引了大量天地元气而变得浩瀚的气不同,这些天地元气骤然变了。

它们似火似水又似烟霞,看似有形又实则无形,就好似让人看不清深浅窥不到边界的......无垠大海!

这就是郑氏的万剑海?!

赵老太公面色首次有些变了,万剑海只是刚刚露出一丝真容,竟就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什么是海?

天威尔!

再强大的生灵,就算是修行者,但面对浩浩天威,依旧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渺小。

正因此他必须要在这一片海吞噬他之前,彻底将这一片海破去!

然后。

赵老太公出枪了!

那是一杆充满斑驳古意的长枪,长枪之上有着各种痕迹和血渍,尽管长枪的主人非常爱惜,极其用心的保养,但岁月和一场场战斗,依旧在这杆长枪上留下了难以抹去的痕迹。

而这些痕迹就像是男人身上的伤疤一样都是荣誉的象征!

而这赫然正是云州赵氏最出名的那一杆枪,时常被供奉在祠堂里,是云州赵氏的精神支柱,被奉为......祖枪!

和郑氏的剑相比,云州赵氏的枪率先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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