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番外

午后,从储绣殿出来,心檀跟在雾玥身侧笑语说:“小殿下近来像是又懂事不少。”

雾玥点头,方才她去看安儿,这孩子竟然没有扑过来缠磨着她玩闹,小身子坐地尤其板正,字正腔圆的告诉自己,他要专心课业不能贪玩。

陆步俨也说安儿这些日子进步显著,她欣慰之余又心疼。

表姐的一双儿女成日欢腾的玩耍,威风的活像两个小霸王,这才是孩子该有的样子,安儿却成稳的越发像个小大人。

只怕又是谢鹜行在什么她不知道的时候敲打过孩子。

雾玥去到御书房想要兴师问罪,谢鹜行还在前朝没有回来,她便坐在书案后等。

一道还没有盖玉玺的诏书铺开在案上,雾玥目光不经意的扫去一眼,诏书上的几个字却一下让她震住。

倏然直起身,拿起诏书仔仔细细的看过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她捏双手,这是谢鹜行的退位诏书!

雾玥就这么僵坐着,满眼的不敢置信,他好好的为什么要退位?

她脑中一片混乱,除非到了暮年病重,不然有哪个皇帝会主动退位,她甚至想到了谢鹜行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瞒着自己。

雾玥双手颤抖,攥皱了诏书。

“皇上,娘娘在殿中等你。”

听到外头传来内侍的声音,雾玥立刻抬眸望过去。

谢鹜行面带着微笑进来,在看到雾玥慌乱的神色后,沉声问:“怎么了?”

视线落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紧张的心松下来,“公主看见了。”

雾玥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最不好的想法,起身几步小跑到了谢鹜行跟前,扬着手臂扑进他怀里。

“为什么写这个,谢鹜行,发生什么事了?”

谢鹜行顺势揽住她的腰,听着小公主闷哑慌张的声音,眼里划过熨帖的柔软,都不知多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他了。

“还没来得及告诉公主。”谢鹜行故意把话说得没头没尾。

“那你现在快说。”雾玥急声催他,又似害怕面对一般把脸深埋进他怀里。

谢鹜行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小公主知道他真正的打算后会有多生气,觉得还是不要拐弯抹角的好。

“就是公主看到的,我打算于年后,传位楚沛安,将皇位江山交给他。”

“我知道,可是为什么?”雾玥还是不能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谢鹜行反问,“这江山不本就是要给他的。”

雾玥仔细确认过没有别的原因,慌张褪去就剩下荒唐和不能接受,“安儿才五岁,即便年后也不到六岁,你要让他当皇帝。”

“六岁,不小了。”谢鹜行语气闲淡。

那可是天下之主,是多大的担子,雾玥摇头,“我不同意。”

谢鹜行去抱她,她直接退了一步,娇柔的眉眼罕见的流露严肃。

谢鹜行也不含糊,勾着她的膝弯单臂就将人托抱了起来。

“啊。”雾玥忽然被抱起到空中,吓得失声尖叫。

身子晃了晃惊慌箍住他的脖子,还不忘说:“我不同意!”

“谢鹜行,他还那么小,你就是不喜欢他也不能如此压迫他。”

谢鹜行将雾玥抱得高,可也不妨碍他仰视的目光极具迫人感,“我当然不喜欢他,公主差点死在他手上,他差点就将我的所有夺了去,我怎么喜欢的了他。”

雾玥心口收紧了些,又听他接着说:“可公主说我压迫他,不冤枉我吗?”

“我哪里冤枉你了。”雾玥直直望着他质问:“哪有孩子连爹娘都还叫不利索就开始被压着读书识字的,表姐的孩子成日骑小马,被捧在手心宠。”

谢鹜行听她说完才开口,“楚沛安是储君,从他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了他身上的担子是整个天下,他就是要付出比旁人多千百倍的努力,否则他如何做那万人之上的人。”

雾玥咬住唇,“可他还小,朝中的官员有多么难对付,定会倚老卖老,你不能就这么让他。”

“小么。”谢鹜行打断她,“公主自出生就在长寒宫过着宫女太监都不如的生活,知道想要活下去,就要看人眼色,做一个默默忍受的透明人,而我从有记忆起就在苟延残喘的讨生活,为了母亲的一帖药,像狗一样从人□□爬过。”

雾玥听不得他说这些话,掌心抵住他的唇,眼圈微微泛红。

谢鹜行拉下她的手,“他需要成长和磨砺,太过安逸一帆风顺的生活不是好事,只会让他成为一个不知危机,得过且过的昏庸皇帝。”

“况且我是退位,又不是死了,我不喜欢他是事实,他是我的儿子也是事实,即便天塌下来也有我给他顶着,除非他本事大到把天掀翻了。”

雾玥早就不抱希望谢鹜行能扭转长歪的性子,像寻常父亲那样疼爱孩子,他能把安儿当成责任都已是不得了。

她也知道他说得都有道理,他们自己就是历经千帆,一步步挣扎上来的,可她身为母亲,怎么舍得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承担那么多。

谢鹜行凝着小公主含着千般不舍的眸子轻声叹气,像是退步般启唇说:“那就让楚沛安过来,若是他也想要我这个做父亲的再庇护他几年,我就收回旨意好不好。”

雾玥小声嗯着,连连点头。

谢鹜行抬指爱怜的揩去她眼下的湿意,喟叹着笑语,“真是我的娇娇儿。”

很快仲九便带着安儿来到御书房。

“皇上,娘娘,小殿下来了。”

安儿走到殿中央,掀起衣袍跪地行礼:“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小小的孩子,举手投足间的仪态已经极具端正风度。

雾玥紧着说:“快起来吧。”

“谢父皇母后。”安儿有板有眼的起身站定。

谢鹜行看着他,“朕问你,为何为君之道。”

“回父皇,君之道需先正其身,系存百姓,以民为本。”安儿年岁稚幼,说出的

话却是掷地有声。

就连雾玥心口都为之荡动。

谢鹜行不经意的抬眉,这为君之道他是做不到了。

谁让楚沛安是他的孩子,就让他来当这皇帝好了,他也算是把天下最好的都给他了。

谢鹜行又问:“一国之君需严于律己,能人所不能,远比你今日所受之艰辛还要逾出百倍,有人会质疑你,有人会不服你,荆棘丛生你也要负芒披苇,你可有这个勇气去担这天下重任。”

安儿没有退缩,小脸严肃,目光灼灼,儿臣身为父皇母后的血脉,自然知道身上责任,绝不会退缩。▁_[(”

雾玥听他这么说手都握紧了,谢鹜行却紧接着说:“朕会将这天下给你,前路都为你铺平,之后朕不会再插手帮你,是风是雨你自己去挡,你可还敢。”

雾玥快速扭头看像谢鹜行,他与自己说得分明不是这样。

谢鹜行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安儿望向自己母亲,握紧小拳头说:“儿臣一定不负父皇期许。”

“安儿。”雾玥再忍不住脱口,话语里是母亲对孩子的心疼,“母亲觉得你应当等再有所历练之后继任你父皇的帝位。”

“母后。”安儿无比认真,坚定地看着她,“儿臣想成为像父皇一样的君王,儿臣也有信心,还请母后相信儿臣,给儿臣这个机会。”

雾玥心里骄傲也酸楚,谢鹜行则悠然开口:“孩子有这份胆气,难道做父母的还能不支持。”

安儿满心都是等自己成长成为父皇那样,就可以让母后天天陪自己。

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从此刻起就被他那黑心父皇绑在了帝位之上动弹不得。

传位诏书下发的那刻,金銮殿上掀起轩然大波。

哪有皇上正值盛年却传位于幼子的,可饶是大臣集体请命也挡不住圣心已决。

谢鹜行把自己儿子往百官前一推,自己做那舒舒服服的太上皇,还美其名曰,他虽退位,但仍会辅政,百官这才算勉强安下心。

只是过去没多久,他便以去行宫休养为名头,带着雾玥离开了皇宫。

启行这日,幼帝携文武百官前来送行。

雾玥舍不得孩子,安儿却只让她放心,“母后安心随父皇去行宫休养,儿臣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父皇母后失望的。”

看着早慧独立的孩子,雾玥说不出的落寞。

“我们走吧。”谢鹜行揽住情绪低落的雾玥走上马车,“孩子需要自己成长,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路要走。”

她知道安儿会长大,可是太快了,好像自己就不被需要了。

谢鹜行望着她的眸子,“公主看着我,这世上,只有我永远需要公主。”

雾玥闷闷点头,把头靠近他的颈窝处。

谢鹜行缓缓蹭着她的发顶,终于再没人跟他抢了。

“恭送太上皇,皇太后。”

在百官的送行声中,安儿仰头看着身旁的

陆步俨,万分笃定的说:“老师,朕一定会胜过父皇,把母后接回来的。”

陆步俨看着小皇帝若有所思,只有他心知肚明,谢鹜行是连自己孩子都算计上了。

且不论心迹如何,起码他也算对得起天人下了。

“皇上随臣回宫吧。”陆步俨说。

又转过一年的秋天。

一行禁军经过村庄,停在村深处的山脚下。

为首的禁军统领走到身后的马车外,拱手道:“皇上,已经到了。”

车帘被挑起,眉眼清隽漂亮的少年走下马车,正是楚沛安,抽高的个子褪去了稚气,眼神淡淡的与谢鹜行越发相似。

跟在他后面下来的则是陆步俨。

楚沛安抬眼望向云雾缭绕的山头,“父皇母后就在此处?”

禁军道:“回皇上,据探子说,太上皇与太后正是在此。”

楚沛安命禁军开道:“走吧。”

一行人来到山腰处的一间篱笆小院前,透过篱笆栏,可以看到小院内的样子,一口井,一片小菜园,一架秋千,秋千下还有一株不足寸高的寒泊。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一个身着青衫,身型颀长清雅的男人从屋中走出来。

他嘴角含着笑,似乎在与屋中的人说着什么,眉眼经岁月沉淀的越发雅致。

抬眼看到篱笆栏外的人也不惊讶,淡声道:“找来了。”

楚沛安走上前,不卑不亢地拱手道:“儿臣见过父皇。”

这一年多来,他这父皇带着他的母后去了不止一处地方,每每等他赶去,就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一株栽种在那的寒泊。

谢鹜行端看着面前高出许多的儿子,须臾点点下颌,“不错。”

楚沛安握了握手心,这么多年来,似乎是父皇第一次夸自己,他抬眸问:“母后呢。”

屋内,雾玥听到动静疑惑的走出来,柔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一年多的时光,除去多了一份柔婉,面容依旧璨艳的如同少女。

看到小院内挤满乌泱泱的人,雾玥愣了一下,目光落到楚沛安身上,惊喜一下涌了上来,“安儿!”

楚沛安也同样欣喜看着自己母亲,只是他现在已经是皇上,是天下的表率,早就不能像过去那样扑过去抱着母亲,他走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雾玥将安儿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喜出望外的朝谢鹜行道:“真是与信上一样好。”

谢鹜行轻笑:“我还能骗你不成。”

“信?”楚沛安眼中流露出困惑。

雾玥抿着唇笑笑,朝他招手,颇有些神秘献宝的味道:“跟母后进来。”

楚沛安随着雾玥走进屋子,只见她取来一个小匣子,打开给他看。

楚沛安凑过去目光,里面是一摞摞的信纸,写得全是他在朝中的诸事,如何面对大臣的刁难,又是如何与之周旋破局。

雾玥弯起的笑眼里满是骄傲,“安儿果真如当初说

得那样,成为你父皇一样受人敬仰的君王。”

她抬手想摸摸安儿的脑袋,想到他现在是一国之君,又将手放下,夸赞道:安儿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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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沛安是后来才想明白,自己中了父皇的计,他以为自己被抛弃在了宫里,无人管他死活,于是越是找不到两人的踪迹,他就越是不甘心。

可原来,父皇和母后一直都关注着自己。

也意识到,如果父皇存心不想被自己找到,自己今日来这里,恐怕又只能看到一株寒泊。

楚沛安在屋子里和雾玥说话,听着母后一声声的关切,他才露出这个年岁孩子该有和暖。

中饭是三人坐在一起吃的。

吃过饭,楚沛安朝谢鹜行道:“父皇,儿臣有几个问题想像父皇讨教。”

雾月总是有些紧张这两人不能好好相处。

谢鹜行一抬下颌,“正好,我要给你母后捉兔子去。”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在林间,楚沛安一改在雾月面前的乖巧,说话间也有了那么几分掌权者的味道:“父皇说,只要我强大了,就能接回母后。”

谢鹜行嗓音淡淡:“你觉得你带的走?”

楚沛安抿住唇,已经会扑食的小兽在父亲面前仍然显得渺小。

他清楚,自己想要胜过父亲还差得远。

“父皇根本就是为了私心,独占母后。”楚沛安咬牙切齿,“你就不怕我告诉母亲一切都是你的诡计。”

“说出来让你母后为难么?”谢鹜行冷冷看着他,又忽然觉得,当初的小玩意儿现在能与自己对峙了,莫名有趣。

难得有了耐心与他说几句真心话,“我是自私,你想把她接回宫就不自私么。”

“你应当也知道这天下江山是怎么夺回来的。”谢鹜行看着他。

楚沛安目光动了动,他过去懵懂,现在当然一清一楚。

所以他对父亲有畏有憎也有敬。

“你身体里流了楚家的血,现在这责任就是你该担的,我为你铺平前路,对你没有愧疚。”

“你母后被困在冷宫十几年,甚至于没有看过外面的春夏秋冬,你还想让她一生都在宫里?”

“你难道就不希望她去看看这世间万物。你若是有担当,就该走好后面的路,让你母亲心安。”

楚沛安被一个个凌厉的问题敲得节节败退,眼神变得犹豫。

他维持着镇定,对谢鹜行道:“我有些走不动了,父皇恕儿臣不能相陪。”

谢鹜行看着转身走远的儿子,没什么情绪的对一旁随侍的护卫道:“去将太傅请来。”

谢鹜行一路缓步走着,听着陆步俨与他说朝中之事,目光则寻看着四周。

“皇上倒底年幼,处理起政务并不轻松,不过皇上聪慧过人,虽与您不和,但该借您势的时候一点不含糊,那帮想拿捏他的官员,都是被他这么压下去的。”陆步俨是楚沛安的授业之师,也算是看着幼帝成长起来了,那么点大的孩子被逼到

这个位置,欣慰也感慨。

谢鹜行则是不以为意的笑笑,那小玩意倒是也真没让他失望。

陆步俨没指望谢鹜行能动容,注意到他一直看着周遭,不解问:“不知太上皇在找什么?”

“兔子窝。”

陆步俨抿唇。

楚沛安回到小院,雾月正将自己亲手为他缝制的衣裳拿出来,一件件叠好。

“你父皇呢?”

“你来的正好,看看合不合身。”雾月拿着衣裳给他比划,见大小合适,眼里弯出笑,“还好母后放大了身量,正合适呢。”

萧沛安看着那些衣裳,眼睛发热,“母后,你可要随儿臣回宫。”

雾玥微愣,同时看到篱笆栏外,谢鹜行正背着光走来,手里提了只兔子。

是先前答应了要给她抓来的。

“母后还想与你父皇去江宁看看,这回就不回去了。”

楚沛安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母后,让他登基,其实是父皇的计谋。

雾玥却看着他开口,“母后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母后。”楚沛安讷讷开口。

“留你一人在宫中,母亲很内疚,现在你能独挡一面,母亲很欣慰。”雾玥抬手抚上安儿的脸,“你父皇这人啊,小心眼,偏执,可母亲一开始没发现,还从一开始就对他偏了心,这一偏,恐怕就得偏一辈子。”

“公主。”谢鹜行在屋外唤雾玥。

雾玥再次抬起眼,所有人都以为他强大到无所不能,只有她知道他脆弱的一击就能击毁,也只有她可以。

楚沛安看着走到父皇面前的母后,忽然意识到,他执着的不是接回母后,而是,他也渴望有一个人,会如母后待父皇那样,无底线的偏心自己。

夕阳的余晖藏进云层,楚沛安辞别父母,离开小院。

楚沛安看着眼中噙泪,满含愧疚的母后,想起父皇的话,扬出懂事的笑:“母后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会将这天下江山治理好。”

而他也会如父皇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公主。

雾月眸中松出宽慰,朝他点头。

谢鹜行拥着雾玥目送马车离开,见小公主久久收不回目光,他似不经意的抬起手,白皙的手背上浮着道血痕,嗓音温吞缓慢,“公主都没注意到我受伤了。”

雾玥低下眼睛,拉起他的手查看,须臾抬眼望着他,没好气的说:“谢鹜行,我们可都不年轻了,一十有八的年岁,你怎么还来这套。”

雾玥说着把他的手一丢。

“不年轻么。”谢鹜行揽住她的腰往将人带进怀里,深绻望来的目光一如当初,“可是我的公主,分明一如当初,那么美好,也会如当初一样包容我,是不是。”

“不是。”雾玥微红着脸剜了他一眼。

手却将他的手拉了起来,捏着手绢把上面的血迹擦去。

谢鹜行笑牵住她,往一旁走去。

“去哪里?”

“看我给公主抓的兔子。”

“方才我去山上,枫叶已经谢了,明日我们就启程去江宁,入冬前赶到,能看到第一场雪。”

斜阳照着两人的身影,拉长的影子仿佛他们厮守一生所要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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