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第三十八章

“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说完该说的,我径直出了门,片刻也不想多待,也不知道她吃不吃我这套。

吁了口气松懈精神,我回头去找阙非泽。

关上门后,途经拐角,我好像听见病房门又开了,里面有人声。

再凝神时便无动静,我摇摇头,直觉自己想太多了。

回到处置室,阙非泽不见踪影,给他发了信息半天也不见回,电话无人接听。

护士小姐姐告诉我他同医生出去了,我等了一会儿,留言告诉他我在一楼,便下到一楼去买水。

一楼熙熙攘攘,数人与我擦肩而过,或欣喜,或焦躁,公共座椅上坐满了人,我在原地才站了没五分钟就被不小心撞到三次。

我拿着冰镇可乐站在自动贩卖机边儿上,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阙非泽的微信跳了出来。

-我马上到,别乱跑。

回复他知道了,我安心等候。

过会儿,阙非泽抱着两罐和我刚从贩卖机里拿出来一样牌子的可乐从电梯下来,在人群中很打眼。

现场一阵小小的骚动,几个女孩子你推我让想去问他要联系方式,连输液区挂盐水的老先生老太太们也忍不住频频侧目。

阙非泽一视同仁,全部当做没有看见,顶着张生人勿近的脸瘸到我面前,把可乐贴我的脸上。

“冰。”我躲开。

阙非泽将拐杖架在腋下,空出两只手拉开易拉罐拉环,“冰的才好喝,你那么早拿出来早就不冰--嘶!”

我从他脸上拿开可乐,露出八颗牙,“冰吗?”

“冰!”阙非泽咬牙切齿,“报复心怎么这么强,给你!”

“随便强一下。”我耸肩。

他明明看到我两只手上都有可乐还硬要再给我一罐,真是好任性。

虽然他手上已经有了一罐可乐,但我想了想,还是把自己买的其中一罐可乐递给他。

“给你买的。”

他下意识接过去,和我肩并肩贴墙角站着。

“傻傻的。”阙非泽说。

我当做没听见,“回家了吧?”

“不急。”他干完一罐,接着打开我给的那罐,红红的罐子包装衬得他的脸蛋也红彤彤的,丹凤眼昂首时微微眯起,眼尾狭长松惬。“我们去公园走走。”

“你说真的?”我不可置信,“你出门看天气预报了吗?今天平均气温35。”

阙非泽不疾不徐晃了晃可乐罐子,“给你加buff了。”

“神经病......不去。”

“反弹,每小时四位数。”

“你好幼稚。”我无语道,“我卖艺不卖身。”

“谁稀罕你似的。”他不屑。

“不想去。”我说。

他看我一眼,笑眯眯地:“五位数。”

我想也没想:“成交。”

阙非泽失笑:“你不会早等着呢吧?”

“是你自己要出价的。”我摊开手。

“你确定要玩这个?”

我嘬着棒棒冰,看向公园里黑洞洞的鬼屋入口处。

这个公园树木覆盖率高,挺凉快的,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不知道附近房价怎么样,能在这儿买套房就好了。

“嗯。”阙非泽掏出手机准备扫码付款。

“这里面都是假的。”我提醒道。

“废话,真的不就闹鬼了。”阙非泽满不在乎,“你一个陪玩的不要这么多问题。”

“行吧。”我把棒棒冰咬碎,“顾客就是上帝。”

“知道就好。”阙非泽斜我一眼。

“两位小同学,学生票半价哦。”售票员小姐姐礼貌地笑。

“谢谢,两张。”

阙非泽付了钱,售票员小姐姐撕给我们两张票,完了扭头便冲鬼洞里头吼:“有位小同学脚断了!都给我悠着点儿!”

“OK!”洞口一直沉默不动的的贞子突然撩开头发一本正经道,洞里的“鬼”们也参差不齐的回复“知道了”、“收到”、“完全没问题”。

阙非泽:“......”

我乐不可支。

后面排队的人们:“哈哈哈哈哈——”

“笑屁。”阙非泽黑着脸拽着我率先入场,“跟紧我。”

门口贞子虽然算被识破了依然很敬业地挨个将入场人员吓过一遍,可惜已经没人买她的帐了,扮鬼的尊严全无,甚至还被要求合影。

“你慢一点,我扶你。”我碰了碰阙非泽的胳膊,经过多日习惯,阙非泽立刻心神领会,手臂自然搭将上来了。他比我高些,这个姿势正好合适,我能撑着他,他也不会太累。

人间的鬼洞我去过几回,里头都乌漆嘛黑的,地势不平,弯弯绕绕的小路还多,我还真不放心让他自己在里头瞎蹦跶。

“快看快看,他们抱在一起了。”

我们身后进门便抱做一团的几个小女孩低声交谈,“都好帅啊!”

“我的妈呀,果然长得帅的都去搅基了吗呜呜。”

“我喜欢右边那个,他好乖的!自己不想玩还是愿意陪着来,超级宠!”

“好甜哦!”

“咳!”阙非泽假意咳了两声,后面的议论纷纷消停不少。

“现在的女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阙非泽小小声的,“这么......那什么。”

“只是臆想而已,和梦想一样,”我托着他的腰,“每个人都有的。”

“你有吗?”

“有啊。”

“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我开始回忆起来。

涌到前面的人骤然尖叫,之前还有闲心调侃我们的女孩们噤若寒蝉,彼此紧紧相拥,恐怖氛围渐入佳境,大家都没什么心思说话了。

见过地府千万死魂,这种不冷不淡的小打小闹实在放不到我心上,便一路无动于衷。

阙非泽被自家妹子从小吓大,心理素质也特别强大,一路上没什么触动。

洞穴里回声效果出奇的好,越往里走效果越棒,尽管我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但声音仍然是放大效果。

我摇摇头,“现在没有。”

“你不是说每个人都有吗?”

“你非得抬杠吗?”

“谁和你抬杠了?”阙非泽好像转过脸来了,这里真的很黑,他转脸这个动作除了靠墙壁上指示荧光箭头微弱的光芒判断外,还有他的呼吸,轻轻扫过了我的脸。

我们靠得很近。

但好像靠我近的不止是阙非泽,毕竟我们处在一个以吓人为终极目标的专业场所,而我身边有一个陌生的人影,果然下一秒,尖锐的声音差点划破我的耳膜。

“啊——!!”

周边突然乱成一团,我被这一嗓子吓得一哆嗦,脸旁边的另一道呼吸“嗖”一下就消失了,阙非泽猛得抓紧了我的肩,将我和他真正紧紧贴在一起。

两个人扮的红衣女鬼在游客中间浑水摸鱼,挤在山寨地狱桥上的人们登时盲目逃窜。

“啊!!别踩我!!”

“救命啊妈妈好可怕!!!”

“快!手机电筒!”

“不要过来啊!”

“啊!太上老君急急如意令!!”

阙非泽和我稳稳站定在中间,任凭周围如何人仰马翻。

“我问你是因为我相信你,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相信。”他揉揉耳朵,“他们好夸张。”

“你才好夸张,也不用每个字都相信吧。”我不自在的摸摸鼻子,阙非泽的话让我有点莫名羞耻。

“那小时候呢?”他快速切换了问题。

专人过来吓人的两只藏起来了,大家伙惊魂未定,不敢轻举妄动。

“小时候啊......”我牵着他往旁边让了让,以免被慌乱的人群误伤,“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去日本当警察。”

刚受完一波惊吓,人群精神高度紧张,无人吱声,鬼洞里阙非泽的声音清晰又明亮。

“为什么?”

“因为......”我叹口气,这个答案比阙非泽刚才那句“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相信”更叫我羞耻,“因为迪迦奥特曼在日本当警察。”

“噗——”藏在我身后预备吓我的工作人员率先没绷住,他一口气喷到我脖子上,笑得跟打摆子似的,假发差点掉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笑得不行,我摸摸鼻子,脸颊发烫,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当初我亲爹笑得比他们夸张多了,他老工程师的面子都不要了直接当着他下属的面从椅子上跌下来。

当时是因为老师布置了篇作文,作文题目是《我的梦想》,我写的就是这个。

老爹笑过之后还拿着我的作文去他们单位四处招摇,美其名曰“要寻求认同感”。

后来我每次去单位找他,那些观赏过我大作的叔叔阿姨总逮着我便问“小凉啊,今天你学日语了吗?”,或者“小凉啊,你为什么不想当蜘蛛侠/变形金刚呢?”

我那个不靠谱的老爹每每在一侧憋笑憋得很辛苦。

而我曾经小小的、稚嫩的梦想,虽然被反复嘲笑,但还是坚定地认为老爹这种鱼唇的人类根本不懂我。

因为我的梦想伟大而宏观,迪迦奥特曼只是我梦想版图的一小部分,我真正的梦想是守护全人类,维护世界和平,成为一个英雄。

鉴于我当时年幼无知,不知道如何通过具体事实去实现它,这才从动画片中得到灵感,打算退而求其次先去日本认识一下奥特曼,于是便有了这样的梦想。

这样的想法在成年人听起来有点可笑,但不能否认,尽管那么的遥不可及,甚至是难以实现,但至少当时,年幼的我们是认真的。

每一个孩子都曾天真的认真过,我们都曾认真的做过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梦里我们是自己的英雄,能对抗一切外来阻力,守护我们的美好世界。

只是长大后的多数人都被岁月塞进人生中的将各种诱惑和更现实的欲望填满,这样幼稚的梦想也就被人逐渐遗忘。

我也不例外。

如果不是阙非泽忽然提起,我都想不起自己还有这样满腔抱负,热血沸腾的时候。

“楚萧凉。”

阙非泽拉回我的思绪,我这才发现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哈哈大笑,而是平静的站在我的面前,呼吸沉稳。

“嗯?”我淡淡道。

“你真可爱。”他说。

然后我的唇瓣突然被什么很快速的啄了一下。

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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