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江宁城的人与事

低头看了眼潺潺的龙吟河水,李诚转头轻声让船夫靠岸。

从乌篷船下来,走过一段青砖铺就的路面,入目的便是两排歌舞升平的勾栏。

十里龙吟河,既是富贵温柔乡,同样也是才子英雄冢。

无数旅人侠客在这片青楼楚馆间醉生梦死,此间乐,不思乡也。

眼下李诚所看到的,不过是龙吟河畔欲遮还羞的一角。

当他在青石长街行走时,并没有衣着暴露的女子,热情高喊‘大爷快来玩呀’冲上来。

若不仔细留意,只会觉得两侧光华四射的亭台楼阁,是稍显繁华些的瓦舍茶楼罢了。

随意进入一家名为怡春楼的勾栏内,一个小厮笑容灿烂地快步迎了过来: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

李诚不动声色地轻嗯了声,接着漫不经心开口:

“今夜无事,勾栏听曲。”

“好嘞公子,您这边请。”

小厮殷勤地将李诚引向喧闹熙攘的楼内,将其带到一张四四方方的木桌旁。

“公子,茶位费一个时辰一两银子,不满则按一个时辰算。”

李诚拉开椅子坐下后,随手扔给对方一两碎银。

这和他前世酒吧的卡座低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小厮离开后。

李诚转而看向戏台上莺歌燕舞,衣着清凉的小姐姐们,不禁暗自感慨其舞姿的整齐划一。

比他前世某些女团跳的好太多。

一曲舞毕。

身姿曼妙的倌人们纷纷走下戏台,仪态万千地绕着座椅巡睃了一圈。

确保在座的每桌客人,都能近距离观察到倌人们的姿容。

若有客人心动,便可以叫来小厮,商量好和倌人去楼上深入交流一下。

当然,这得另外加钱。

见识过小宜的人间绝色,这些倌人在李诚眼里,多少就有些庸脂俗粉的意味。

若非此刻没法亮明身份,他有些想语气淡淡地说上一句,再给我换一批!

趁着舞台换人的空隙,

李诚轻拿起茶杯轻抿了口,同时竖起耳朵倾听起四周之人的闲聊。

此处虽是鱼龙混杂,可无疑又是各路消息集散之地。

具体内容不敢保真,但却一定够新颖吸睛。

默不作声地仔细倾听了片刻,

一个月过去,江宁城内倒是风平浪静,没什么大事发生。

不过却有两件事情,引起了李诚的注意。

其一,据说近来朝廷连下了三道圣旨,俱是送往江南学宫。

圣旨的具体内容不为人知,但据传院长唐散尚未接旨。

是的,李诚并没有听错。

身为儒门六巨头之一,当代圣公的嫡亲小师弟,陆地神仙下第一人……

以上这些身份加成,让他师父有底气搁置大晋皇帝的圣旨。

按理说,因为李诚的特殊身份,学宫这些年收到的圣旨不在少数,大多都是慰问之意。

可这次与以往明显不同的是,

此次担任送旨钦差大臣之人,是礼部左侍郎萧野。

从三品的实权高官,自幼在江宁长大,五姓七望中兰陵萧氏的嫡系子弟。

若严格论起来,李诚还得管对方叫一声堂舅。

此外,萧野入仕前便是江南学宫的弟子,可以说是半个自己人。

思至此,

李诚悄然放下茶杯,看着台上弹着琵琶,唱着小调的浓颜女子,不由在心底冷笑。

他二叔派了这么个要素过多的人前来宣旨,应该并非皇恩浩荡。

大概率的情况,是为免发生钦差被暗杀的恶性事件。

由此可知,

这三道圣旨对于李诚来说,绝非什么好事。

至于第二件事则是,

三年一度的乡试,即将于明日上午放榜。

乡试又称秋闱,通俗点说,就相当于大晋朝的高考。

通过秋闱的士子,会被授予举人功名,有应召做官的资格。

大晋行政等级由大至小,依次为道、州、郡、县几级。

其中前两者均为虚设,只应用于某些特定场合,比方说乡试。

此届参加江南道乡试人数接近九千,录取人数却不及二百。

相当于不到3%的录取率,足以见得其残酷。

这次乡试,李诚在离开江宁前便已参加。

凭借他谪仙人的才情,以及江南学宫大师兄的身份,只要不遇到黑幕,中举是必然的。

只不过,他最终的名次确实难以推测。

大晋十三道,江南道是科考最内卷的一道。

换而言之,

和李诚一同参加乡试的考生,都是卷王中的卷王。

王中王,一节更比六节强。

像秋闱这种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大考,录取末尾之流不大好说,可前十名必然都名副其实。

他自己估计的话,应该,不会百名开外吧?

思绪收回,

李诚见戏台上又换了个穿着青蓝色薄纱,盘起长发的清秀倌人。

她身前放着一张乌黑古琴,尾部清晰可见烧焦的痕迹。

与她那双被半透明的纯白过膝罗袜包裹的大腿搭配,显得格外相得益彰。

叮叮咚咚。

悠扬的小曲在天井状的大堂内盘旋。

四周的客人们皆目不转睛地看向舞台,互相交流着点评艺术。

雅!

真的是太高雅了。

尤其这古琴,真的是又长又细,材质看上去就很丝滑。

李诚坐在原处,默不作声地又听了一阵。

除了这两件事外,其余的消息就不太值得去关注。

诸如新一届四大美人将要公布,天书疑似在关中之地出现,谪仙人或有断袖之癖等等。

这些内容,大多都听风就是雨,甚至有些压根就是空穴来风。

特别是最后一条。

之所以李诚没光明正大地找倌人们探讨学术问题,主要原因还是人设。

在他那二叔乃至天下人眼中,自己不能说半死不活吧,但也算弱不禁风、时日无多。

这种人设下的李诚,若终日在龙吟河畔夜夜笙歌,想让人不怀疑都难。

为长久之计打算,他只能暂时清心寡欲些。

毕竟,一顿饱和顿顿饱的道理他还能分得清。

转眼间,一个时辰便快要结束。

听着周围一片的欢声笑语,李诚并没加钟的打算。

默默从太师椅上起身,他打算就此离开这怡春楼。

恰在此时,

他忽地听戏台上弹着古琴的倌人,声线温婉地柔声唱道: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闻声,李诚的脚步不禁微顿了下。

这首词,听着有点耳熟啊。

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师父去年生辰,对方让他写来作为贺礼。

正略微沉思之际,

他恰好抬头,看到几个姿容各有千秋的女子,齐齐簇拥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下楼梯。

当对方不经意瞥过来一眼时,李诚瞬间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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