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于是,这些天,白天就只剩下文棉陪妈妈了。

不过,今天师娘会来的比较早。

因为鹿小小已经谈好了漫画的出版,接手的编辑很喜欢文棉,想在今天请她和鹿小小一起吃个晚饭。

所以师娘今天会提前过来,接替文棉来照看妈妈。

文棉轻手轻脚地走到病床旁,眼睛眨也不眨望着盖在被子里的人。

这个星期,妈妈开始接受放射治疗了。

在这之前,文棉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知识。最近一直在查相关的知识。

书上说,这是目前对于恶性肿瘤比较有效的治疗方法,治愈率高达40%。

网上说,放疗和化疗,是一种极度折磨人的治疗方式……很多癌症病人,在治疗的痛苦中病逝。(*注

文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看着看着,妈妈就醒了。

她看见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神色一怔。

而后轻轻地笑了:“棉棉,你站在床边干嘛呢?吓妈妈一跳。”

文棉闪躲地把目光落向被子的褶皱上,小声地回应:“在看妈妈,有没有变化。”

倪绣裀笑着坐起身来,靠到床边上牵起她的手,问她:“棉棉看出什么来了?妈妈才住院不到两个星期,放疗也才做了三次,哪有那么快就好。”

文棉的目光又跟着妈妈移到自己被半握的手上。

妈妈的手和她一样,都有一点小小的。

温暖的手掌心,皮肤微微有些松弛。握着她的手指有一点瘦弱,没什么力气。

一如她现在的模样,温和又恬静。

文棉抿抿嘴唇,把妈妈的手攥紧了,轻声说:“放疗很难受……棉棉想看,妈妈有没有难受。”

倪绣裀眼睛里闪过一瞬的愣怔。

她静静地望着女儿看了好一会,之后缓缓抬手,摸向小姑娘的脸:“宝贝。妈妈没有难受,现在感觉很好。你不要多想。妈妈不舒服会讲的。这些天都是棉棉在照顾妈妈,我们棉棉长大了,妈妈很依赖你。”

文棉乖乖地点头,干脆脱了鞋,蹭到了妈妈怀里。

“棉棉也很依赖妈妈。”

祝晚虹是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过来的,当时文棉正窝在妈妈被窝里睡觉。

披肩的头发,凌乱的散在枕头上,一张小脸睡得红扑扑。

妈妈就把手臂环在她的后背,像个婴儿似的护着她。

倪绣裀笑着和她招手,说:“来了啊。”

她就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给她们母女俩弄了弄被子。

然后坐到病床旁,给倪绣裀剥橘子。

“自己的孩子,长多大,都是个孩子。”

祝晚虹说着,递给她一个橘子瓣。目光一直落在文棉的身上。

“我有时候也想着,阮阮要是还活着,病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她们俩还能变成一对好姐妹。怀怀也没准,现在和他爸一样,已经是个画家了。多好啊……”

她说着,眼睛有点发红。

连忙抽了纸巾给自己擦擦。

“我最近真是年纪大了……这脑袋里想的东西,就多了点。”

倪绣裀看看睡着的女儿,说:“小怀现在搞科研,为社会做贡献,也挺好的。要不是遇见你和小怀,棉棉现在还像个傻子似的呢。你看我周围交的那些,都是什么人啊……幸亏有你们。当初给棉棉治病,就多亏了你们……现在又帮我,认清了那个畜生不如的同事……”

说到一半,她就哽咽着,眼泪直往外流。

“晚虹姐,怀怀救了多少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啊……你得宽点心,现在日子多好,别老想着过去。”

她自己一直哭,还在安慰别人。

祝晚虹忙给她递了纸巾:“行,妹妹……我听你的。咱俩快都别哭了……妹妹啊,你也得宽心。那俩畜生,就别想着了。怀怀已经找好律师团了,到时候,把他们俩一块告上法庭,给你们母女俩解气。”

“好……”倪绣裀点点头,说:“怀怀真是个出息的好孩子。”

……

文棉是被自己手机定的闹钟闹醒的。

她定的五点的闹钟。

鹿小小说,饭局是在晚上六点,去德基里吃。

她会在五点过十分的时候过来医院接她。

等到文棉从床上爬起来,梳好头发也准备好自己的小挎包,鹿小小正好进门。

两人朝两位长辈道了别,就出了门。

正是晚高峰的时候,从玄武湖到新街口的车堵的走不动。

但他们还是在将将六点的时候进了德基。

他们选的是一家粤菜,工作日,人不会太多,很好吃。

文棉到的时候,编辑已经在这边排队了,正好叫到他们的好。

服务生一路引着他们上了二楼,到一张方桌上坐下了。

三人坐下之后,就开始点餐。

鹿小小和这位编辑接触了几次,已经很熟悉了,两人都属于不拘小节型的,上来就开始头对头地凑到一起点餐。

“这个好吃,这个马蹄糕!超赞!”

“马蹄糕我也爱吃!来一盘!你们吃不吃烧味?”

“脆皮鸡?”

“ok!”

“再来一份虎皮鸡爪,棉棉爱吃鸡爪!”

“点上!”

“肠粉。”

“叉烧。”

“糖藕。”

“姜汁椰奶。”

“……”

文棉看着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到最后已经开始报菜名了。

两只眼睛撑的圆圆的。

虽然她人有一点自闭,但她知道,饭不能多吃啊。

“那个……”她犹豫着,小声叫她们两个。

顿时,对面两个人都抬起头来,朝她看来。

文棉:……

连忙慌里慌张地望向别处,不敢再说话了。

总觉得这两个人就像是被夺食的大猫……谁要是敢说一句“别点了”,她们能立刻跳起来。

“没,没事……”她弱弱地说。

然后,揉着自己的衣角,继续朝着别处张望。

忽然,她的目光落向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人坐在她的斜后方,隔了一条走廊,能看到大半个背影,和一点点侧脸的轮廓。

文棉画了那么多的人体写生,又画了这个人那么多回,一眼就看出:这是贺怀。

从前两天就在微信上失踪的人,师父师娘口中忙碌的人,转瞬就出现在了同一个餐厅。

对面,还坐着一位从没见过的姐姐。

“你少喝点吧,菜还没上几个呢,酒都给你喝两瓶了。还有这一身的烟味。我刚从英国回来,你就这么欢迎我的?明知道我对烟过敏。你要是喝一晚上闷酒,给喝多了,我可不负责送你回去。”

那位姐姐絮絮叨叨的。

贺怀唇角讽刺地扬了扬,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

仰头就喝下去一半。

“心情不好,见谅。最近烟抽的多了点,洗了澡也没洗下去,不好意思。反正你是对烟过敏,味道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着,就又要把剩下那半杯也给灌下去。

“不是,你到底怎么了?不就是实验给做毁了么?你做毁的实验那么多,应该也不差这一个啊。至于颓成这模样?”

贺怀看着杯子里还剩一半的酒,仰了头,靠在椅背上。

从文棉的角度,勉强能看出,他半睁半闭的眼。

“要是实验就好了。只要找出bug,就什么都能修复,什么都能朝你想要的方向走。”

“贺怀,你这么说话可是要遭人妒忌的。什么叫什么都能修复,什么都能朝你想要的方向走?信不信你就算去剑桥里头这么喊一圈,都会被打。狂吧,你就。”

男人噗嗤一声笑了。

“不敢狂。最近是真遇见不顺心的事。一件挨一件的。”

“到底什么事啊?”

贺怀摇摇头:“不好说……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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