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字院，学生寝室。
沐北在床榻上闭目打坐，忽然门被一脚踹开，合欢着急忙慌地跑进来，拉住沐北的手腕就往外面拽。
沐北鞋都没来得及穿，潦草提在手中，光着脚随着合欢跑了出去。
大概是被石子硌了一下，沐北龇牙咧嘴地甩开合欢的手臂，坐在地上揉了揉脚底板，边穿鞋边道：“你要带我去哪儿啊？好歹让我把鞋穿上呀。”
合欢心急火燎道：“鬼门殿不见了！”
沐北漫不经心道：“不见就不见了呗，你还想再被罚去面壁呀？”
合欢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我们还在幻境中？”
沐北站起身，看向鬼门殿的方向，缓缓道：“一开始只是怀疑，不久前发现林师兄根本不知道鬼门殿的存在，这才确定。”
合欢急道：“那我们赶紧想办法出去呀！”
沐北摇了摇头：“在这儿不是挺好的吗？要力量有力量，要权力有权力，至于其它的，和外面也没有什么不同。”
合欢一脚踹向了他的膝盖。
沐北一个踉跄，瞪眼道：“你踢我干嘛？”
合欢涨红了脸，显然是气得不轻，她虽然年龄看起来不过五六岁，但心智却不只如此，从她平时那老气横秋的模样以及设计让沐北进入幻境的手段便可见一斑，此刻看到沐北的态度，她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幻境怎么可能让人真正获得力量？
一开始沐北因为对亲情的渴望，触发了鬼门殿的术式灵阵，引发心魔，后来在红袍人的引诱下，沐北从对亲情的渴望逐渐演化成对力量的渴望，于是他们从一个幻境中走了出来，又进入到了另一个幻境，于是沐北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于是在这个世界，鬼门殿压根就不曾存在过。
自始至终，他们就不曾真正从幻境中走出来过。
“可恶！”
合欢双拳紧握，狠狠地瞪着沐北，仿佛下定决心要把他打醒。
沐北连忙退后几步，双手习惯性地捂住裤裆，解释道：“你不要生气嘛，这里虽然是幻境，但并不代表这里的一切就是假的，狐狸披上虎皮，虽是假老虎，却是真狐狸，你之所以认为这里是假的，无非是先入为主，觉得外面的世界是真的，倘若你相信这里才是真正的世界，那么外面的世界又何尝不是幻境？”
合欢哪里肯听他诡辩，上前就要开踹，睡着的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装睡之人，根本就不愿意醒。
沐北吓得转头就跑。
合欢后知后觉，指着藏到石头后面的沐北，怒道：“这不是在你家时那混蛋红袍人说的鬼话吗？你怎么给学来了？”
沐北没有做声。
合欢撸了撸袖子，大步走向刻着“业精于勤”四字的石头后面，却发现空无一人。
正疑惑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合欢转过头，眼前之人让她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心底生出七分恨意，三分恐惧。
只见此人一身红袍，脸戴面具，不是在北流村被沐北一刀腰斩的红袍人又是谁？
合欢随手从一旁花园边抓起一块板砖，指着红袍人道：“你到底是谁？”
红袍人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了脸上的面具，下一刻，合欢目瞪口呆。
面具下，一张熟悉的脸庞缓缓露出。
“木瓜？！”
仿佛是眼前这一幕太难以置信，合欢愣愣地看着身穿红袍手持面具的沐北，半天说不出话来。
沐北诡异的穿着下，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学院里跟沐北关系最好的两个人，第一个林青崖，约莫是因为被他坑了好几次，沐北见着他就有种踹人的冲动，那么第二个人合欢便是截然相反，沐北对他怎么都生不起气来，即便自己比她厉害，被她打的时候依然只有逃跑的份。
他对待合欢，一如林青崖对待沐北。
沐北缓缓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在北流村遇到的那个红袍人，就是我自己！”
沐北干脆一屁股做到地上，解释道：“或者说，那红袍人正是我的心魔！你看，此刻我已经能够随意控制自己的心魔，那当我想离开的时候，便随时都可以离开，既然如此，我们在幻境中多待几天又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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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所以暂时还不能离开，我答应你，等我做完要做的事情，一定带你离开这里。”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回到了寝室。
合欢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中露出一丝少有的恐慌。是他控制了心魔，还是心魔控制了他？即便是前者，又能如何？心魔不除，如何能够离开这里？
……
三日后，长老院常英殿按惯例召开了每月一次的长老集会。
出乎众人意料的，例会中途，有二人突然至此，打破了原本的压抑，正是燕乘风跟梅岚。
看到院长出关，众人皆是大喜。
按理说，长老集会普通的导师是没有资格参与的，但梅岚既然是院长亲自带来的，自然是没有人敢出言反对，于是燕乘风坐到了一直空着的正对大门的主座，而梅岚则坐在了他的旁边。
除去那些从不参与学院事宜的辈分极高的长老之外，学院的管事长老排除邢云天，算上沐北，总计三十一位，而今天参加例会的，却只有十七位。
燕乘风望着殿内众人，明知故问道：“今天怎么只有这么点人？”
其他长老欲言又止，最终沐北起身拱手道：“有三位长老身体抱恙请假了，其余十一位长老，因为忧心学院的整体实力，担心有朝一日鬼族再一次大举来袭，于是不辞辛苦地闭关修炼去了。”
此言一出，殿内的某个席位上发出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
沐北转头看了那人一眼，一脸无辜道：“高长老这是何意？”
被称呼为高长老之人似是见院长出关了，有了靠山，于是一反常态道：“放你的屁！什么闭关修炼，分明是被你给关起来了！”
沐北笑道：“高长老德高望重，说话可得讲求证据！”
高长老站起身，指着沐北鼻子道：“你真以为我等都是傻子吗？平日里忌惮你的实力，这才忍气吞声，如今院长已经出关，你还想当着众人的面信口雌黄？”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接着又有一人起身附和道：“高长老说得对，我等私下里查看了学院所有可供闭关的场所，皆没有发现那十一位长老的踪迹，说不定，他们已经惨遭你的毒手了！”
大殿内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大抵都是在吃惊高长老竟然会如此直接地揭穿沐北，虽然对于沐北的话，很多人都着实不信，但他们也只是想着会后私下里去找院长检举，若要让他们傻不拉几地站出来与沐北作对，他们自认为是绝对没有这个魄力的。
院长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安静，随后看向沐北道：“沐长老，你可有话说？”
沐北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高长老与葛长老的话，纯属诬赖，还请院长明察。”
高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是不是诬赖你自己心里清楚，既然你说长老们皆闭关修炼去了，那你倒是说说，他们究竟去何处修炼了？”
沐北答道：“他们确实不在学院内，而是在后山某个极为僻静的地方，非是学生不愿告知，而是他们告诫过学生，此番闭关极为重要，若不是有大事发生，切不可去打扰他们，以免走火入魔！”
高长老跳脚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他们为何只叮嘱你，而不叮嘱其余众人？”
沐北语气平淡道：“这学生可就不知了，大概是高长老修为不济，不足以让人付以重托吧！”
高长老气得险些吐血，若不是旁边有人拦着，他恐怕就要大打出手了。
燕乘风看着高长老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好了，都别吵了，沐北，你可敢对自己说的话负责？”
沐北道：“学生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甘愿受罚！”
燕乘风眼睛微眯，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忽然坐在他旁边的梅岚开口道：“沐北，你不要再狡辩了，你若说出实情，院长一定会从轻发落的。”
沐北看了梅岚一眼，笑道：“老师，您这可就冤枉学生了，莫不是您也以为学生将其余长老囚禁了起来？”
梅岚低声道：“我亲眼所见！”
沐北道：“您亲眼看到的，一定就是您心中所想的那般吗？”
梅岚望着沐北，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众人又一次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时，殿门被缓缓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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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行人缓缓走进殿内，细数之下，不多不少刚好十一人，正是宣布闭关却不知所踪的那十一位长老。
殿内众人神情无比惊讶，不知是喜是忧，尤其是刚刚反驳沐北的高长老和葛长老，更是吃惊得无以复加，仿佛白日见鬼一般。
高长老指着那一行人，瞪大眼睛道：“你们怎么来了？”
为首一人笑道：“高长老这是何意？我等都是学院的管事长老，来参加长老集会有何不妥？”
高长老连忙摆手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都还活着？”
话音刚落，他便意识到自己越说越离谱，赶紧呸了几声，将视线转移到沐北身上，怒道：“沐北，你又在搞什么花招？”
为首那人怒斥道：“高长老，你怎能对沐长老如此无礼？”
高长老老脸通红，无语凝噎。
十一人上前几步，拱手齐声道：“拜见院长！”
燕乘风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问道：“方才听高长老和葛长老说，尔等被沐长老恶意囚禁了起来，可有此事？”
为首那位长老一愣，回答道：“简直是无稽之谈！一开始我们确实对沐长老的作为有些不满，但后来沐长老私下找到我们，谈起了近期鬼族异动频繁之事，还说他发现了一处灵力极为充盈的地方，愿意不计前嫌，自损修为帮助我等闭关修炼，而目的只是为了提高我院的整体实力，这等大公无私，着实让我等钦佩不已！”
其余十位长老也点头附和，所言所讲皆是在称赞沐北的心胸宽广年少有为。
全殿上下，除了梅岚眉头紧皱，葛、高二位长老脸色铁青之外，其余长老无不是在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头脑发热跟着弹劾沐北，同时也在幸灾乐祸，高长老和葛长老这回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就在燕乘风准备宣布散会，让十一位长老好好休息之时，为首那位长老又站出来说道：“老夫还有一事，想听听院长和诸位的意见！”
燕乘风道：“吴长老但说无妨！”
吴长老道：“且不说近期鬼族蠢蠢欲动，冲突频繁这外患，仅仅是这剡城十一所灵体修炼学院之间的暗流涌动之内忧，也足以让我等重视，如今竞争如此激烈，我等焉能无动于衷？因此老夫斗胆提议，在学院设立副院长一职，主要负责监督学院长老及导师的修炼，以此来提升我院的核心力量，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院长笑道：“听你此言，可是已经有了推荐的人选？”
吴长老一本正经道：“若要担任此职，除了要大公无私，心胸宽广，更要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灵力修为，老夫思来想去，觉得沐长老最为合适！沐长老年纪轻轻，便已经能够打败实力远高我等的邢长老，实在是难得一遇的天才，将来成就绝不可估量，实是最佳人选。”
燕乘风看向沐北道：“沐长老意下如何？”
沐北严肃道：“兹事体大，学生担任长老时日尚短，恐无法担此大任！”
吴长老连忙反驳道：“沐长老此言差矣！大才焉能以年少而不用？林火岂会因柴新而不燃？沐长老的天赋我等皆看在眼中，此番推举岂是儿戏？莫不是沐长老贪图享乐，不愿与学院共进退？”
沐北连忙摆手道：“吴长老这么说可是冤枉学生了，非是学生不愿担任，而是担心学生资历尚浅无法服众，届时弄巧成拙，可就实在是本末倒置了。”
吴长老看向燕乘风，拱手道：“老夫只是举荐沐长老，具体是否可行，还需要院长的同意和其余众长老的决议，当然，若是有其他人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也可以站出来竞争，老夫绝无二话！”
殿内本就早已是议论纷纷，此言一出，议论声更甚，显然是没想到吴长老竟然会整这么一出。
燕乘风点头道：“吴长老言之有理，大家意下如何？若有不同意见，直说无妨！”
跟吴长老一起进来的另外十位长老自然是持赞同意见，殿内沐北除外的原本十六位长老，除去高、葛二位长老脸色沉重如丧考妣，其余十四人有八人思量过后选择了趋炎附势，投了赞成票，另外六人则是沉默不言，虽未表示赞成，倒也没有提出反对，大抵是弃权了。
于是，除去沐北之外的三十位管事长老，十九人赞成，六人沉默，三人未参与例会，二人唉声叹气悔恨不已，无一人提出反对意见！
最终，燕乘风宣布，三日之后，召集全院师生长老，举办副院长的任职典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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