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回来,一宿无话。

第二天早晨,刚要出去转转,郝强又来找我。

我说:“不是闹完了吗?”

他说:“这次不是闹,是抓厂长,你算一个!”

“抓厂长?”我大吃一惊,“还真抓!”还没回过神来,刚要问怎么抓?他转身就走,可能发现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回头说:“其它的人你就甭管了,在家等着就行,到时候通知你!”

只好点头,把门关上,没出去。

吴玉花从厨房出来,不屑地说:“这人也真是的,还没完没了了呢!

我解释说:“昨天去工业局,局长说就是要先找到厂长……”

“可他说的是‘抓’!”

“这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怎么可能一样?找是找,抓是抓!”

她说的有理,也不全面,要是能找到厂长可能早找到了,也不用等他这么多天。对她说:“你虽然说的也对,但有一条也不对!”

“那里不对了?”

“我是说,就是找到了,他要是不来还不得抓!”

吴玉花有点不耐烦:“不管找还是抓,这次你还参加?”

我说:“怎么能不参加,刚才你也听见了,就是不抓也得跟着,他说一回要不跟着还不是得罪他……”

“说得也是……不过贾清,你可要想好了,人家厂长虽然现在落难了,但说不定那天又管着咱了,可要给自已留条后路,别把事情办绝了……”

我说,“这我知道……”心里闷闷不乐。

打心眼里真不想抓厂长。

我和厂长虽然地位悬殊,但刚进厂有过一次接触。就是从那在厂里似乎觉得有了靠山。虽然事情过去许多年,厂长肯定早忘记了,我却记得一清二楚,再说也不一定忘,那时工人少,说不定一直记着呢,这几年在厂里遇上,还主动和我点头呢?这么说就一定记着。可现在却要去抓他,怎么也让人难以接受,但郝强已经找我了,又不能不听他的。说起来,和厂长那次接触虽然貌似简单,但对我来讲却意义重大。因为进厂当工人是来干活的,可要是好几天不会干,说不定不用多久就被厂里打发了。

就在这时,厂长却帮了我大忙。

我进厂虽然分到翻砂车间,别看翻砂车间,开始也没让进车间干活。上班第一天,车间调度随便扔把十磅锤给我,指指旁边的铁场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我的活儿是劈铁。可在当时什么也不懂,因为在我眼里分明就是砸铁,怎么能叫“劈”呢?劈必须有锋利的刃,比如劈柴禾等。十磅锤两头都是圆的根本没有刃,和劈怎么也不沾边。

但大家都这么说也没办法。

只好柱着比我还高的锤柄楞了半天,跟着别人试了几次,就是抡不起来,抡起来也砸不到铁上。

这时,有个干部模样的人走过来,问我叫什么名字,是不是新来的?

我如实回答。

他没再说话,蹲下教我劈铁。

先用四块铁坯摆个底座,砸上几根铁筋捆牢,这才放上要劈的铁坯。和我说一定要凹槽朝下。又检起旁边的大锤,教我怎么握住锤柄,左手右手不能离得太远,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又教我怎么掂脚,怎么用腰力,怎么打悠锤,甚至连朝手心吐涶沫这种小事也对我说了,说刚开始不能吐太多,容易口干舌燥,就是吐多了也没用,要等到手心里自已出汗才行。还给我做示范,抡起锤,“叭”一声,铁坯马上断裂。

这人就是厂长,当时是生产科长。从那就算认识了,就是以后他当了厂长见了面也觉得亲切。前面说过,从此,在厂里也觉得有了靠山。

现在却要参与抓厂长,真有点难为情,看样子又不能不抓。

吴玉花在旁边转悠,我半天不说话,问“怎么啦?”

就把厂长教着劈铁的事和她说了。

她说:“这是真的,怎么不早说?”

我说:“现在说也不晚!”

她说:“这可怎么办,要是论起来,咱和厂长还有关系呢?”

我说:“关系虽然说不上,但刚进厂人家帮了我,现在却要抓他,怎么好意思?”

“可不是吗?”吴玉花也说。

在屋里转悠,坐卧不安。过了会儿她说:“这么着吧,我先出去看看别人什么态度,要是人家抓咱也跟下来,要是不怎么积极,你不好意思我和郝强说,他还能怎么样!”

也只有这样了。

吴玉花穿上衣服戴上口罩出去了。

大约半个钟头就回来了,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说,“不得了啦贾清,大门口、楼道口,还有宿舍院里到处都是人,都在议论抓厂长的事,看来咱不参加还真不行!”

又骂郝强:“都是这个该死的惹的祸,要是他不叫咱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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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就不用参加了,现在倒好,已经答应他了,看来不参加也不行了。”

我说:“算了,算了,凑堆再说吧!”

她没再说话,坐一会儿又站起来,从活动间走以卧室,又从卧室走到客厅,再从客厅走到厨房,在厨房呆的时间最长。出来,见我还在活动间,她说:“贾清,我有办法了!”

“你有什么办法?”

她说:“到客厅和你说。”

因为活动间挨着进户门,有要紧的事当然要到客厅说。

跟她来到客厅。

如此这般和我说了。

她的办法咋听还行,但仔细听有很多漏洞,别人要是认可是个办法,要是不认可,说你磨奸耍滑、装模作样也不是没有道理。

要说吴玉花的办法,就要先从厂里宿舍楼说起。厂里的宿舍共有四个方块,每个方块三栋楼,共有十二栋楼,被一条南北路隔开,楼与楼之间也有路。厂长和我住在一个方块里,我住最南边的楼,他住当中的楼,北边也有一幢楼。我住一楼他住三楼,在厨房里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家窗户,早就听人说,当中那个窗户就是厂长的家。他家的窗帘和别人家的不一样,红绒布做的,很醒目。

还听人说,那幢楼是干部楼面积比普通职工大,我们住的不到五十平方,他们住的将近八十。

不是计较这些,当领导的住的大一点也是应该的,何况也没进去过,只是听人说。

吴玉花的办法是,如果我参与抓厂长根本不用到外面故意找他,拿把椅子坐在厨房盯紧他家窗户就行。尤其晚上,把厨房灯关了,省得被人发现。到了深夜,一旦看见他家灯亮了,就说明厂长回家了,想办法通知外面的人到家里把他抓住就行了,还神不知鬼不觉。

但这有两个问题,一个是当时没有通讯工具,和外面巡逻的人联系不大方便,虽然最后能通知到,但耽误时间肯定很长,弄不好厂长回家看了看又走了也不一定。

二个是,我说:“就是亮了灯也不能说明是厂长回来了。”

“不回家能亮灯?”吴玉花有些不明白。

“怎么不能亮灯?说不准是他老婆起床尿尿呢?”我说。

“这倒有可能……”吴玉花说,“可我起床尿尿为了省电从来不拉灯……”

我说:“那是你,人家可是厂长,不会为了省那点电不拉灯!”

吴玉花说:“这倒也是,可即便这样我也有办法,可以从时间上判断!”

“怎么判断?”

“因为我也是女人,知道女人尿尿要比男人尿尿麻烦,特别来了好事儿……好事儿你懂吗?”

“这还能不懂?”

“懂就好!”她又说,“特别来了例假、月经就更麻烦……时间可能就更长,就算五分钟吧,七分也行,再加起床披衣服等最长也不会超过十分钟。所以,咱可以判断,如果超过十分钟就是厂长回来了,如果十分钟之内就是他老婆起床尿尿!”

这在理论上虽然讲的通,又突然想起要是厂长回来根本就不拉灯摸着黑进屋可怎么办?这些不都白费了吗?又知道吴玉花这么做是不想给我找麻烦,也算是不想给抓厂长的人找麻烦。所以,不能打击她的积极性。

不拉灯的事就没说。

我说:“看看吧,开会的时候再说吧……”

她说:“你可一定要据理力争,咱可不能因为这件事得罪人……”

我说:“这还用你说……”

答应下来。

到了下午,果然有人来下通知,晚上六点在郝强家开会。

到了点来到郝强家里,他住西边房间,虽然方向不同,屋里的格局却基本一样。进门南边第一间是卧室,第二间是客厅。我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坐着七八个人,有的我认识,有的就是脸熟,由于房间太小,七八个人就非常拥挤了,两边的沙发上被先来的人坐满了,郝强坐在一只马扎上,因为来的晚了也给我一个马扎。

我坐在靠门的地方,倚着门,如果再有人来,只能站起来才能让人进来。看了一圈,没看见刘秀英。

郝强问了句:“都到齐了吧?”

下通知的人说:“到齐了,就这些人。”

“好。”他说:“以前的事大家都参加过,咱就不说了,现在,说一下怎么抓厂长的事。其它两个组咱也不说了,一个组在饭厅和单人宿舍那边巡逻,因为前些日子天还暖和有人反映,中午只要他老婆值班不回家吃饭,厂长就一个人到饭厅吃饭,吃了饭就随便找间宿舍睡一下,挨到上班。虽然没大有规律,但仔细问了问,也就那几间,现在虽然下岗了,单身宿舍没大有人了,但有些人铺盖还没拿走,这就说不准要是厂长早有准备想躲的话,就会事先把钥匙要来,晚上潜回来睡觉,所以,那个院必须巡逻。但这件事不归咱管也就顺便提提,叫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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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有这回事,咱是统一行动,布下天罗地网。还有个组负责厂区,重点是办公楼周围,警卫室那帮人指望不上,都是厂长的狗腿子,听说办公楼里厂长也有房间,平时加班晚了也是那里睡觉,所以,要加强防备,说不准他从那儿冒出来呢?当然,上面说了,这事也和咱无关,这么说是告诉大家这件事不光咱几个人干,其它人也干,目的只有一个尽早抓住厂长。工业局的领导都说了,你们都走了我们和局长落实了一下,确实如他说的,只有抓住厂长才能给安排工作。昨天可能大多数人去过工业局,就是这么回事。回来以后我们几个商量一下,就这么大体分了工,无论如何要把厂长抓住。咱负责的是宿舍楼这一块,这是重中之重,不用说大家也明白,厂长就住在这里,我也觉得责任重大,这才在巡逻前开个会,希望大家群策群力,尽量把咱这片巡逻好,争取别在咱这儿出沘漏!”

“大家都说说吧,帮着出出主意……”他又说。

他刚说完,趁着大家还在寻思,我赶紧把在家和吴玉花商量的说出来。还特别强调情报重要,说只要成天有人瞅着他家,就怕他不回来,只要一回来马上就抓到了。

还特别指出我家的地理位置:“在我家厨房里,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家窗户,我二十四小时瞅着,保准他跑不了!”

那知,刚说完就有人反驳,说:“照你说的,在我家也能看见他家窗户,都去瞅他家窗户了,谁出来巡逻?”

“这不分工不同吗?”因为心中有鬼,说的声音也不大,又说,“在你家可没在我家瞅的正当……”

他看我一眼,没再说话,意思是不屑一顾。

但有人好像也支持我的意思,虽然没明说,但能听出来。他说,厂长虽然当时找不着,但根本没走远,到了晚上肯定回家。因为他老婆在别单位还正常上班,还住在家里。说在他家也能看见厂长家的窗户,这几天他一直仔细观察,厂长家的作息时间还跟往常一样,九点左右熄灯,一般晚上不开灯。但自从厂长走了,到差不多十二点保准开灯,可时间不长,顶多十分钟,有时不到十分钟灯就灭了……

“肯定是厂长回家了,怕被发现,灯不敢亮的太长!”

“可能是吧?”有人附合。

我说:“也不一定十分钟,要是他老婆起来尿尿呢?”想把吴玉花说的女人来月经的事说一说,觉得不大妥当,都是些大老爷们说女人尿尿好像还行,如果说月经就有些不正经,就没说。

有人又说:“这还不好办,我们在干部楼等他,只要他回来就能把他抓住!”

又马上自己否定:“不行、不行,三更半夜的,咱又不是公安局的,随便抓人要犯法的!”

刚才那人又说:“那就等到天亮,就到家找他,看他还跑不跑!”

又说:“也不成!我曾领人到他家去过,他老婆那人不简单,一敲就开门,开门就笑,也不知她为什么笑。可她一笑心里就发毛,怪瘆人的。她到底为什么笑,什么意思?还叫到屋里谈,说在外面影响不好!可哪敢进去呀!我们几个大男人,就她一个女的,进去了,被她赖着了可怎么办?”

“你真笨,连这点心眼都没有,就不会叫上几个女工一块去!”

大家都说他。

“是呀,是呀。那天失算了,如果知道能叫开门,叫几个女工一块去,非到家里和他理论不可!说不准厂长就在家里呢?可现在后悔也晚了!”

低下头,一副笨蛋的样子。

见他这样,也没再说他。

过了会儿,他又说,像上次犯了错误承认错误似的:“现在可不行了,火烧眉毛了,以前是没人管,我们自已找他,现在人家局长说话了,只要找着他上面就给安排工作,再找不着,过去这村就没那店了!局长反悔了可怎么办?”

“是呀,是呀!”又都说。

事情明摆着,情况很严竣。

郝强这才表态,也没多说,只表扬了大家几句,说:“就这样吧,刚才大家也说了,这次豁出去了,不管白天晚上一定要抓住厂长,就是坐牢也不怕!”

“出了事,我们几个领头的担着!”

“公安局也要讲理,我们也要吃饭!”大家一致附合。

我的提意根本就没人理会。

也不好意思再提。

决定扩大人马,二十四小时守候,三班倒,非把厂长抓住不可。

但人手不够。

郝强说:“这事好办,你们就不用管了,这事交给我——”他随手点了几个人,“你、你、你——再找几个人没问题吧!”

他们都说:“没问题!”

“这就行了——王八蛋!这是大家的事,我看谁敢不去!”

他恶狠狠的说。

同仇敌忾,一致同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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