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南柯一梦 MMCCLXXX & MMCCLXXXV

翌日清晨。

游惑是被窗外的一阵悦耳的鸟鸣声吵醒的。

秦究的手掌从背后包裹上了他的,掌心中的温度不断地从手背侧传来,十指相扣交握在一起,连带两枚戒指都紧紧贴着彼此,在净透的阳光下折射出金属的柔光。平稳均匀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后颈,却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五指,没料想到阵阵酸痛沿着小臂肌肉一路蔓延到了肩背胸口。腰部以下的部位更是动弹不得,只是轻微一动脚趾就觉得整条腿就如同痉挛了一般灼痛不止。

游惑无奈的在心里轻啧了一声。

这大概就是过度纵/欲的下场。

昨天他们一直折腾到天将拂晓才罢休。到最后谁都分不清这场荒唐的□□到底是在发泄郁闷,还是在表达爱意,亦或者是两个搭伙落难的人惺惺相惜的互相舔舐着彼此的伤口?

几年朝夕相处的日子让两个人之间早产生了无与伦比的默契,秦究更是对他的身体了如指掌,甚至多于对他自己的了解。只要一个眼神,一个轻微的动作,就能彼此会意。

游惑没有想要停下,秦究自然也就不会放弃索取。qupi.org 龙虾小说网

他已经忘记是第几次了,只依稀记得秦究终于在不断地哀求下将他从墙壁上放了下来,柔软的床褥抚慰着被撞得生疼的肩胛骨,他的指尖缠在秦究的发里,偶尔要命的时候会忍不住揪紧,惹得秦究一声吃痛的轻嘶。

他仰面靠坐在松软的枕头上,腰肢被顽劣的人垫高,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那头直楞黑发。

“咱们私奔吧。”他听见秦究含混地说。

“去——去哪啊?”他梦呓般喃喃自语。

“南边,西西里岛,怎么样?”秦究暂时放过了他,目光炽烈期待着他的反应。

“那不考试了吗?”游惑喘着粗气问,“啊——”

他的脚趾猛地在秦究的手腕下蜷紧了。

“想好了再回答我。”说完他撤了另一只作祟的手,倾身向前给了他一个充满威胁意味的吻。

就在他自己胡思乱想的时候,指缝间的另一只手亲昵的挠了挠他的手心。

秦究醒了。

“早安。”慵懒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

游惑挣扎着翻了个身,面朝着秦究。这下离得近了,透过阳光都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大约是感受到了这好奇的视线,秦究缓缓地将眼睛睁开一小条缝,倾身细心的将游惑身侧的被角掖好,躺回来时,又轻轻的在他的眉心落下了安抚的一吻。

“没休息多久呢,嗯,”秦究的声音只徘徊在他们二人之间,“再睡会吧,宝贝。”

说着,他温热的臂膀在被子下面摸索着揽住了游惑的腰,颇为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游惑打量着秦究肩颈处昨夜被自己抓出的痕迹,眼皮越来越沉,温暖的热流从酸痛的腰间源源不断地传来,他索性也撒开了意识,再次坠回了梦乡。

当多米提娅的房间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呕吐声时,温知夏早已经翻身上马,前往西塞罗位于帕拉蒂尼山上的新家。

今天是元老院难得的休会日,可温知夏却没有像两位大佬那样睡个回笼觉的幸运,她明日就要在一众罗马元老面前进行了答辩述职,今晨就要履行约定前往西塞罗家请老师指点迷津。

西塞罗的新家是在他卸任执政官后第二年买下的,作为平定喀提林叛乱而带来的物质好处。整栋住宅因为设计精巧富丽堂皇而整整耗费了两年多才完工。举家搬入的时候温知夏尚在高卢边境打猎养老,这趟拜访还是她第一次有机会来恭贺老师乔迁新居。

西塞罗正悠闲地躺在摇椅上教着六岁大的儿子识字,看起来心情不错,看到温知夏卷着一身的寒风迈了进来,扭头冲内堂吩咐道:“吃早饭了没有?特伦缇娜,也帮孩子搞一杯热牛奶来。”

“谢谢夫人,”温知夏温言谢过递给她杯子的女人,却发现特伦缇娜在桌子上又搁下了一只额外装满牛奶的杯子——

“来,共和国的功臣,快给我们讲讲你的奇遇,这两天可憋坏了我!”米洛摘下腰间的佩剑随手扔在地上,跨着稳健的步伐在干净抛光的砂岩地面上留下了一串黑脚印。

“哎哟?这优越的待遇还有我的份呢?”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衣袍拖在地上也没有管,直接端起了桌上多余的牛奶杯一饮而尽。

“哈,我看他对你的故事也挺感兴趣,顺便也就叫他来了。”西塞罗和蔼的瞅着米洛唇角留下的白痕,对温知夏说。

米洛咕咚一声咽下了嘴里的牛奶,大喘了一口气才说:“直接进入主题小姑娘,老子刚刚下值,一夜没睡,正困得很呢。太没意思我可就睡着了。”

温知夏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经过交代了个大致,末了总结道:“高卢人这次算是自取灭亡了,殊不知罗马早就对他们那块地虎视眈眈,这次偷袭正好给恺撒找了一个绝佳的借口出兵。”

“哼,他是得拍屁股走人了,但还给咱们留下一个搅屎的,”米洛支着额头不满的说,“克洛狄乌斯,算他狠,为了在选民官选举中击败我,竟然还能宣布脱离贵族身份!”[1]

啧,温知夏心中叹气,该来的还是得来。

“他虽然强力支持恺撒,但到底也只是明年的选民官,应该翻不出恺撒作为执政官那么大的风浪。”西塞罗倒是淡定得很。

“老师说恺撒今年翻出了什么风浪?”温知夏的手被牛奶杯捂得温热,开口问道。

“你还记得当年喀提林说要取消所有贷款吗?”西塞罗语重心长的问,“你不在的时候恺撒推行了一道政令,要逐条按比例减免贷款利息。表面上看起来不像喀提林那么激进,但本质上是一样的。”

这就是成熟的政客和不成熟的政客之间的差距啊。

“要我说也不用太担心,明年他们改革党出任执政官的就是个草包,”米罗不在乎的说道,“这政令想的好,耐不住脑残的人折腾,大概率得流产了吧。我们还是先把那个叫克洛狄乌斯的小混混看好吧。”

你怕是忘了当年特伦缇娜送给你的“敬称”了,温知夏心里好笑。

“欸?说到恺撒,你跟我说他最近正在征兵?”西塞罗突然像米洛发问,“前两天新兵团的番号都被元老院批下来了,采用数字13。”

“嗯——有这回事,”米洛若有所思的说,“我的很多手下都要辞职前去呢,害,我也就由着他们去吧,恺撒以国家名义征兵出征,拦了那就是叛国罪,我还想活着呢。”

恺撒大佬征兵啊——温知夏掏出了心里的小算盘,是个好机会。

是时候该让大佬们跳个槽了。

五日后,秋季的第六场秋雨落下时,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背负着他的行囊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罗马城。

本庶荣贞站在自家的门外的石阶上,挽起自己泥泞的裤脚,从皮带鞋上摘下几片附着的枯黄落叶。马匹的哒哒声,兜售各种小乐器的贩子包里的乒乓声,宿醉酒醒的流浪汉咒骂声,一切习以为常的东西都恍如隔世,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两年了。

眼前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他还来不及起身就被揽入了一个激动的怀抱里。

“本——本庶君——你可算回来了!”蔡曜灵的快乐溢于言表,盯着本庶荣贞胡子拉碴的下巴慨叹道,“怎么样啊,这两年是不是吃了不少的苦?”

“还算可以忍受,”本庶荣贞真诚的笑仿佛拥有魔法,能让担心他的人立刻卸下心防。

“这太好了,你先去休息休息,我这就叫人去通知知夏姐他们!”蔡曜灵兴奋地搓着手,“昨天泰图斯他们刚好又搞来一批香料什么的,比以往的种类都全,他们正琢磨着吃次火锅,你回来的真是时候啊!”[2]

“不过你这一走,错过了好多!等我给你细细讲来!”

本庶荣贞一脸慈祥的站在庭院中,望着忙上忙下、絮絮叨叨指挥着满院家奴的蔡曜灵,还有坐在客厅门边打着小盹的多米提娅,再大的疲惫感也一扫而空了。

原来,这就是有家人的感觉。

傍晚的时候,恺撒组的6个人外加一个多米提娅,两年以来第一次齐整的围坐在院子里,面前的汩汩冒着气泡的热汤多少驱散了几分深秋寒夜的湿冷。

本庶荣贞听完监考处被烧毁的消息后,并没有多少惊讶的反应,倒是很平静地就接受了现实。多米提娅也很安静的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时不时的注意着锅里的和大家碗里的,不住的往锅里添着蔬菜和肉。

“欸我说要不要搞点酒?”魏芷莹仰面半躺着靠在凳子腿上。

“不了不了。”秦究揽着游惑的肩膀说道,“要说罗马哪不好,那就是酒太难喝。”

“难以下咽!涩嗓子!”蔡曜灵摆摆手,“我——你别这么看着我本庶君,我只抿了一口而已!”

本庶荣贞这才放下警觉,淡定地从锅里捞出来一勺食物,事不关己的吃起来。

“两千年前的酿酒技术,哪能跟我们现代的比,要我说咱们自家产的葡萄酒还可以,就是打开必须一次性喝完,没有防腐剂过夜就坏!那么一大坛,你们要是对自己的酒量有信心就开。”温知夏边说着,边从锅里给自己捞了很多蔬菜。

“来来来!开吧开吧!难得聚齐,你们跑到高卢那边去,小蔡又住得远,每天就留我一个人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单寂寞冷!今天必须得热闹热闹!”魏芷莹大声招呼着。

“几月没见,你倒成个文化人了。”秦究笑着插嘴道。

“那可不,身边有个学院派,耳濡目染,”魏芷莹好像已经忘记了几天前的争吵,不客气的拱了拱身旁的温知夏,从家奴手里接过了一个大坛子。

醇香的葡萄酒味顷刻间就盖过了浓郁的火锅味。

一分钟后,每个人的面前都多了盛满紫红色酒液的银杯。

“来,”魏芷莹举起了酒杯,熊熊的炉火把她原本褐色的眼睛彻底染成了和酒液一般无二的颜色,“敬我们自己,就算希望再渺茫也要奋力一搏!但愿我们,也遥祝其他时空的兄弟姐妹们,最后都能成功离开这个鬼地方!”

每个人都郑重其事地举起杯子,像最后冲锋号角前壮烈的誓师,没有华丽的豪言壮语,也不需要事先沟通,决心全都凝聚在面前的一杯酒里。

温知夏默默地注视着魏芷莹藏在阴影里的侧脸。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及几天前争吵攻击之事,所有的痛彻心扉好像都已经被封存进了那晚的残阳里。歇斯底里的发泄后,明天的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

生活还要继续。

“小蔡你快别让多米提娅在那搞了,快让她也吃,我们都有手有脚,吃什么可以自己涮,又不残疾!”魏芷莹搁下酒杯,立刻就跳出了严肃认真的包袱。

“我——我吃不了,吃了会恶心。”多米提娅今晚第一次开口,却是摇着手拒绝朋友的好意。

“她最近身体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已经有好一阵子了,”蔡曜灵神色忧郁的说,“早上总是说反胃,不停的恶心,但却只有少数的时候才能真正吐出来。”

在场的另外两个女人听到这话都不由自主地像对方看去,并在彼此那里确认了猜测。

“多米妹妹,你最近月事正常吗?”魏芷莹很认真的问道。

“不。。。不正常,”多米提娅似乎不太习惯当着大家的面聊起这个话题。

“害,妹妹!”魏芷莹干脆破罐子破摔了,“你是不是有了?”

“啊?——”多米提娅迷茫了。

而小蔡则已经震惊得失语了。

“可以啊小蔡!”秦究隔着一个人猛地推了他一把,想把他从呆滞间摇醒,“表个态啊!”

“恭喜,”游惑真诚地对他说。

蔡曜灵的神经足足用了一分钟才跑完了漫长的反射弧:“真的,真的吗?”

他后知后觉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原先满脸的愁容被傻笑替代了:“我——我要当父亲了吗?”

“哎——咳咳,酒,刚才多米没喝那酒吧!”温知夏装得好像这才反应过来了什么,赶紧打着哈哈,“喂!来个人!快给夫人做点清淡的食物来!”

“欸!看来很快要有新的家庭成员了!”魏芷莹兴奋极了。

“那我就暂时先不走了,”本庶荣贞温柔的凝视着这一对还没从狂喜中抽身的小情侣,“别错过了见证新的家庭成员诞生。”

“就是就是——”

这个好消息像是雨夜里猝然亮起的一把火柴,以微弱的光明驱散了盘桓在所有人心头的那片阴霾。不愿向命运低头的人,纵使世界予以他们毁灭般的打击,也依然能笑着勇敢面对。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了深夜。

酒足饭饱的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

温知夏悄声叫来了家奴,将已经无人问津的火锅撤走,只留下一个明亮的火盆。

“这不知不觉都已经而立之年了,”魏芷莹眼神朦胧惺忪,“青春不在了啊。”

她酒品似乎有待提高,稍微醉了一点点就如同打开了毕生的话匣子一样喋喋不休。

“哎——莹儿姐,你这——这——就以偏概全了,”蔡曜灵的眼神也开始游离,摇头晃脑、眼错不眨地盯着面前跳动的火苗,原本拦着他喝酒的本庶荣贞早已经仰面倒在地上睡着了,“我,我和——知夏姐——这还有——没到呢。”

“快了,快了嘛——”魏芷莹冲他做了个驱赶的手势,“这——青春逝去,脸上都长皱纹了,知夏——你看看我脸上——长皱纹了!”

“好,好。”温知夏哭笑不得的应着。

“我就羡慕人家——咳咳咳——人家游大考官,”魏芷莹眯起眼紧盯着游惑的面庞,似是想要把他看得更清楚些,“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都没变化,不用去理发,也不需要刮胡子,脸还是那么——水嫩——羡慕死了,你说,这种人,是不是有系统特殊关照啊。”

经她这么一说,温知夏也借着昏光仔细地打量起了已经躺在秦究腿上睡着的游惑。

的确如魏芷莹所说,就连秦究的面部线条都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变得更加深邃锐利了。

而游惑好像被时光赦免了一样。

风去留声、雁过留痕的自然法则在他身上根本没起任何作用。

他的睡颜安详宁和,一如当初见到的那个青年模样,从未改变。

温知夏刚想再对魏芷莹说些什么,却看到她脑袋一歪,抵着自己的肩沉沉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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