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 二十年 回想所有的一切,康眠……

回想所有的一切, 康眠雪这会儿终于明白,其中为何有着这么多,看似无法连接的疑惑。

果然真正的世家大族,如若是从外边一时是打不死的, 必定要从内里开始作乱。

这是如今尚且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康眠雪暂时将心头翻滚的往事按下,仔细看着眼睛懵懂的小姑娘。

她在等待对方告诉她, 知道的一切。

也许是康眠雪眼中的希冀, 让小姑娘有几分得意, 他这会子竟然少了很多刚才的胆怯, 脆生生地说道:“自然是认识的,我在庵中半年,曾经见过他三次。”

小姑娘伸出手指,掐算着时间, 准确地将当时的日子说出:“今年八月初五一次,六月初六一次, 还有一次应当是过年之后。”

司徒源皱起眉头,对方短短半年时光, 竟然多次前往水月庵,从中可以发现北静王,和水月庵之间绝对有些什么关系。

而康眠雪则想到一件事情, 自己从天津出发, 到达江南是六月初四这天。

而诡异的是, 回到天津的时间正是八月初四, 这是巧合吗!

如今这种情况,如若是说此事无有关系,康眠雪却是万分不信的。

她这会子忽然有一个, 不太靠谱的想法,这个想法未免有些离经叛道,可是若真的仔细琢磨,未必不是假的。

想到这里康眠雪看向,眼神亮晶晶,望着自己的智能儿。瞧见小姑娘因为自己的视线,而微红的脸颊,她忍不住莞尔一笑,带着几分调笑地询问道:

“智能儿,你可知道是静虚想要见北静王,还是北静王要见静虚。”

康眠雪的话看似正常,然而仔细品味其中却大有不同。

如若是要见静虚,证明寻求情报的那也是北静王,如此一来,可以确定静虚和北静王之间,应该没有从属关系。

而如果是静虚要见北静王那就有趣了,证明静虚可能是北静王的情报来源。那么最少他们二人,会是所谓的合作者。

“智能儿,将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可好!”康眠雪轻笑着,她眼神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见到对方因为自己的笑容而越发腼腆,一双杏眼笑得如同月牙一般。

这份语气有着亲昵,更有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然而小丫头不但未曾害怕。反而因为康眠雪的话,而微微颤抖,双眸越发的闪亮起来。

“好,不管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智能儿双眸闪亮地盯着康眠雪。眼前的这个人虽说一直极为温柔,可是她身上的气息是不亚于司徒源的强大,不,甚至比司徒源更加强大。

如果说司徒源那是压力,让她觉得有些害怕,那么康眠雪身上这份威严让她向往。

智能儿只觉得自己的心快跳成一线,从喉咙中直接出来。浑身都在战栗着,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一直在叫嚣,想要像眼前这个人一样,想要侍奉她。

纵然这会儿,智能儿因为激动有些迷迷糊糊,然而他仍旧听明白康眠雪的问题。就在对方问出的下一刻,她马上回答道:“师傅一直就是北静王的人。”

因为掉了一颗牙齿,偶尔智能儿说话会有些漏风,也因此许多音节她发的并不准确,比如这北静王和北静王就是如此。

也许是想要得到康眠雪的夸奖,只能而脆生生的回答,随即又说道:“师傅二十年前,就是为了前代北静王,跟自己的好友割袍断义。”

这一句话可是将整个书房点燃,冯紫英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难不成这里边还有一些八卦?

柳湘莲也几乎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二十年前也不知这位静虚是他是否出家,如若是在家修行的居士状态倒也是正常。

“这个我可是知道的,那位静虚师太,本来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却自幼身体孱弱,无奈之下,这才舍到了庵中。二十年前,她应该还是在家修行。”

康眠雪的话让司徒源有些好奇,他不知道自己妻子是从哪里知晓静虚的是的,不过夫妻之间十分有默契的,没有询问这句话。

康眠雪摇摇头,这件事情,恐怕却是瞒不住眼前之人。

想到这里,她轻声凑近司徒源的耳旁,低语了几个字。

看到对方,猛然睁大的双眼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康眠雪仍旧是点点头。

当年她也是在无意之中,才知道这件事情。谁能想到他,本来是想替亡人挽回一份闺中之情,如今不小心知道了更大的秘密。

当时她只觉得有些怪异,却未曾想到其中,有着诸般缘由。

“智能儿,北静王除了让静虚帮助四皇子外,这还有其他的命令。你只需说你知道的就可以。”康眠雪小心地诱导,她知道眼前这个丫头,那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平素里她定然知晓很多,只是有很多东西,一时的记忆是无法使得她勾起的,所以少不得要自己加以引导。

智能儿缓缓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康眠雪身上,听着对方的话,随即她仿佛面前有如同无数的画面闪烁。

很快随着康眠雪的提问,智能儿便将,自己眼前闪过的画面直接说出来。她的语速也越发的快速,而这就是过目不忘的最大特点。

真正的过目不忘,并非是记住书本上的东西。而是只要有人来往,身着一行一动都能够记住。

“智能儿,这么说除了四皇子被晋王,还让静虚盯着谁?”眼前这个小姑娘让他越发的喜欢,康眠雪心中打定主意,等这丫头从血滴子出来,她一定要让对方留在自己身边。

这个问题间隔有点长,很显然似乎时间并不充裕,就在康眠雪已然准备放弃的时候,忽然听见智能儿带着雀跃的嗓音:“师傅说还有荣国府老太君。”

荣国公夫人,这个名字的出现让众人一愣,按理说同为四王八公之一,北静王怎么可能会让静虚私底下盯着贾母。

要知道这种行为,一旦被对方发现,那几乎算得上密底之灾,原因很简单。

四王八公真正当年的领袖,是当日的荣国公,而非四王中的任何一位。

纵然对方如今撒手人寰,然而北静王这种举动,可以算得上是一种挑衅。

康眠雪点点头并不意外,如果对方早就怀着那一份心思,恐怕事情到如今这地步,反而很正常。

“你可曾听过北静王与静虚说话吗!对方彼此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称呼?”康眠雪的话越来越有些诡异,若最开始的时候这所言还属正常探查,那么现在恐怕就属于八卦?

若非对妻子了解甚多,司徒源几乎怀疑自家妻子,此时是想要探听北静王之前的八卦。

“雪儿?”司徒源无奈之下,只得轻声询问妻子。

康眠雪看向夫君摇头,很显然是不想说此言。

看着自己夫君立刻不语,她轻轻含笑,随即将视线又放回智能儿身上。

如果她所料不差恐怕。对方身份并没有那么普通。

刚刚小丫头诉说,北静王一般每隔一两个月,就会来一次。

这期间每次谈话或多或少,但总不会少于一两刻钟。至于称呼,颇为有些让人觉得不对。

静姨。

这是北静王对于静虚的称呼。

康眠雪几乎暗自感叹,北静王和静虚,完全不记得任何避讳。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坦荡,所以才会产生某种灯下黑的作用。

水月庵本来就是原先的北京老王妃,点长明灯,礼佛参禅的地方。

每年北静王都要在水月庵,替母亲参禅悟道。原本这乃是北静王是母至孝的证据,可如今看来对方在水月庵究竟是在做什么?也未尝可知。

如果只是静虚搜集一些,世家大族的幕后密莘,倒也是正常,然而康眠雪怕的却是,出现其他的意外。

随着智能儿的讲述,康眠雪对于智能儿的记忆力,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师傅说王爷不喜欢四皇子,其人不堪大用。可是因为四皇子跟师傅是认识二十多年的朋友,所以一直以来,师傅对这件事都是阳奉阴违。”

智能儿绘声绘色,将二人的言谈说出,只能够说实在是因为,所有人都没把她放在心上,也就从来未曾给她一个机会展现自己。

智能儿这会儿,只觉得心跳似乎加快,身上颇有着一股忍不住的燥热,就……很开心。

北静王曾经规劝静虚,可是静虚没有听,而最后北静王也无可奈何。

若非是两人年纪对不上,康眠雪几乎要怀疑出,北静王和静虚的爱恨情仇了。

康眠雪刚刚就仔细想过,北静王府与当日里陈家惨案有无关系,可惜的是只能说,直到如今仍未有具体证据。

只能够说对方太会藏了,如果没有这一次失踪之事,恐怕她根本不会想到,其中竟会牵连到对方。

如此一来,何日能够查到,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

然而今日却被小姑娘一语道破,不得不说,冥冥之间也许真的有一定之规。

“后来王爷临走之前,就吩咐静虚师太,这件事情一定要办好,不然当时候贾母那里不好交代。”小丫头一字一句地说着,他几乎将所有与北静王有关的信息,全部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贾母不好交代,只一刹那,康眠雪便想起口供中丢失的那一枚虎符。

事情果然如此。现在只需要找静虚来印证,这枚虎符到底是在北静王处,还是在四皇子手上。

就可以知道贾母,究竟是明知护符丢失,还是故意将护符传递出去。

而康眠雪更偏向于,贾母本来想借王夫人之手将护符毁掉,结果未曾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管如何,贾母这一招都算得上极臭,如若仔细保管,罪名还不大。

至少比如今,这参与谋逆之罪轻上许多,可惜的是她既想得到利益,又不肯付出危险,世间哪有这般简单的事情。

司徒源眼瞧着妻子面露讥讽,他心中也明白贾母的想法,不得不说对方可算得上蠢到家。

但凡一个真正接触过朝政之人,都会明白,在皇家根本没有什么左右逢源之说。

贾母这个举动,看似使得自己处于不败之地,其实却等于敲响自家的丧钟。

司徒源接过温度适宜的白果银耳羹,并没有打扰妻子的沉思,等康眠雪回过神,这才将莲子羹放在妻子手中。

康眠雪下意识地接过,无意识地拿起勺子,然而她未动一口,只瞧着那被从中拨开的莲子花了。

随即双眸一亮,想明白其中的关键。

“原来就是这样。”康眠雪抬起头看向司徒源,纤长的睫毛被灯影拉长,在康眠雪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阴影。

“看来你似乎已经想到了。”司徒源眼神柔和,他有些好奇妻子,刚刚想明白什么。

康眠雪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低头舀起一勺银耳放入口中。

整件事情虽说忽说迷离,但实际上不过是有太多的庞杂,将这一些转移视线的秘密拨开,留下的就是整件事情的主线。

“还有吗,叫人多上来几碗。”康眠雪看着身边的秀菊。

“自然是有的。”秀菊含笑,赶紧出去准备。

康眠雪点点头,这才转头看向自家夫君,仔细的解释。

实际上这件事情,他们却是先入为主了。

因为知晓四王八公之间,关系一向极为亲密,所以当得到消息之时,他们便下意识地认为,贾母肯定和北静王有所密谋。

“于是我们便不自觉的,将这件事情阴谋化。甚至可能会得出贾母故意让虎符流出,这个判断。

然而如果对方实际上,和四王并不一条心呢?”

开始的时候是她忍不住将贾母妖魔化,脑子里只是以前所见的那个,所谓亲疏有间的贾母。

但是却忘记了,在政治上贾母这个人可不是个傻子,她几乎算得上是绞尽脑汁地守成,甚至在某些方面推动。

就比如那场大火,如果真的是贾母的命令,那么只能说对方当时已经疯狂。

那地方乃是荣国府后街,且不说,里面住的不是跟荣国府沾亲带故,就是荣宁两府的仆役。

单单说两边的距离,以贾母的行为是决计做不出来,在那里放火的。

很明显这些行为,不应该出自一个女子手中。或者说不应该出自贾母这个,有政治头脑之人的手中。

再结合刚刚智能儿所言,一个有点儿不那么正常的真相,似乎不知不觉便被摊开在众人眼前。

恐怕是如今贾母发现,自己手上的虎符,不但无法保住贾家,更成了烫手山芋。

如今她想要将虎符交到当今手中,恐怕雍和帝也不会轻易接受。

此物乃荣国公遗留,在对方离世后这么多年,每年贾母还可以进宫,为何从未言及此物?

其中是否说明荣国府一脉,早与皇家离心离德。

贾母很显然也知道这一种情况,所以她一直将东西隐秘握在手中,所赌的就是这件事情无人知晓。

到时只需要说,此乃荣国公遗物发现,甚至倒是贾母只需用自己的命,便可以将这一块虎符,所有的后患全部抹消。

没有错就是贾母自己的命,如今她已然七十有五,只要贾母在死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这一块虎符,就可以用最安全的方式回到皇家。而荣国府完全不会被影响,甚至如果时间选择得恰在好处:例如新皇登基,又或者是有人谋反。

荣国府甚至可以能够借此,再一次回到皇家的视线之中。

“荣国公夫人太聪明,一块儿假虎符,便耍的这些人团团转。”

“假虎符?难不成贾母?”司徒源先是一愣,面容之上随即有些古怪。

本来他是一直认为,贾母此人年老昏沉,只顾得溺爱孙子。未曾想对方,如今倒是做了一件大事。

康眠雪轻轻摇头,仔细地解释道:“正好相反,家母从来都不是冤枉的。她所作所为,都带有强烈的目的性,不得不说,不愧是荣国公夫人。”

康眠雪轻叹道,这件事情实际上,也给她上了一课。

此时已然不是所谓大智若愚,而是利用这一块虎符,甚至差一点连康眠雪,都被她骗过去。

往日里,她也曾有些看不起对方,未曾想如今她倒是被其,好好地上了一课。

“如今,只要拿到送给静虚的那一块虎符,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康眠雪口中说着,眼神看向冯紫英,对方立时领命而出。

“如今舍不得,要把静虚带来,又一笔账得跟她好好算上一算。”

康眠雪说到这里,双眸变得漆黑,脸上原本的笑容也隐没不见。

这一番变化,一时让司徒源有些愣,妻子极少会如此。若刚刚还是柔风细雨,如今已然漫天乌云,狂风将至。

“难得见你这么难过。”司徒源轻轻握住康眠雪的手,那带着些许茧子的指腹,在她的手心摩梭。

一丝丝痒意让她原本压抑不住的杀意,缓缓平复下来。

不一会儿,摇摇晃晃一脸难看的静虚便被带进来,他此时脸色蜡黄,双唇却紫得有些吓人。

这个颜色,一瞧便是因为刚刚受刑的缘由。仔细看她的双眸,还能够看出鲜红的血点,而这也正是窒息的表现。

从这一点上看就可以知道,刚刚冯紫英下手一点都没留情。

康眠雪看着她颇有些狼狈,却仍旧有几分挺李如松的身形,唇角诡异地勾起,缓缓说道:“静虚师太,好久不见。”

实际上静虚如今是强撑着,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向地上的倒去。

听到上面的话语,静虚下意识地抬起头,在灯光的映照之下,她的面容显得更加的狰狞。

此时的她,恍若厉鬼。双眸无神地盯住康眠雪,只一瞬间她猛然睁大眼睛,死死地盯住康眠雪。

司徒源本以为对方要做什么,就在他仔细警惕的时候,却发现静虚忽然萎靡起来。

她似乎已然承受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康眠雪面前,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对方这一副表情,康眠雪心知,眼前这人根本不打算,将事情好好和盘托出。

本来若是可以,她也想给对方一份体面。然而此时她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心头的怒火盯着对方,几乎想要择人而事。

就是眼前之人,因她使得当年多少人丧命于此。

康眠雪看向有些惊悚的智能儿,轻声吩咐柳湘莲将其带下去。

有些东西还是不适合小孩子看的,康眠雪这样想着,眼神如同利刃一般,扫过眼前跪在地上的老尼。

“静虚师太,虽说本宫心中明白,师太早已经做好准备。

然而看在我母亲份上,本宫还是劝师太一句。佛家本是清净圣地,师太不为自己,也该为庵中的众人考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康眠雪的话平平淡淡,然而静虚却仿佛未曾听到,仍旧沉默地跪着,身上竟散发出几分抗拒之感。

康眠雪看着对方,心知其人心性之坚定,如若不将一切摆在眼前,恐怕她是不会说实话的。

“师太既然不肯说,那本宫先来说,就算我本宫抛砖引玉。

所有的一切,还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康眠雪嗓音清脆,当她提起二十年之前时,静虚突然面色大变,抬起头看向对方。

那一双眼睛如同淬毒一般盯着康眠雪,她在一瞬间竟然想要上前,结果便被送智能儿回房后,复命柳湘莲一剑柄压住。

看着对方这幅慌张的模样,康眠雪眼神中的厌恶越发地藏不住,她仿佛看着一个腐败的烂肉一般。

似乎若非是因为教养,她几乎都要掩鼻作呕,而这幅举动直接激怒了静虚。

原本蜡黄的脸庞,竟然变得有几丝红晕,显然那和血色没什么关系,完全就是被气得。

“看来,师太也没有忘记二十年前的事情呀,我还以为师太如今年纪大了,早就将当年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看来却是本宫多虑,想必不需要本宫在与师太一一诉说?”康眠雪话中的讽刺越来越重,而从她反复提起二十年前,静虚表情也变得越来越狰狞。

“所以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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