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一入江湖深似海六

乞丐汉子忽然坐起身,看着他,道:“你拿了我的刀币,害的我没有钱付账?如此,岂不是罪过吗?”刀币确实在自己身上,面前的这个乞丐就是江湖上传说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龙子。

潇湘子哈哈一笑,故意道:“你可有证据?信口开河胡乱冤枉人也不是一个好习惯。”乞丐汉子哈哈一笑,道:“你如果想留在身上做个纪念,那就送给你好了。还好我神龙子还有几两碎银子,可以让铁匠铺在帮我打造几柄刀币。但是如此狡辩,却不好。”

潇湘子听他自己承认是神龙子,但却并不领情,道:“你先来证明那柄刀币是你的,再来说送给我的话。”乞丐汉子摇头晃脑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啊。”潇湘子开口道:“你不是秀才,我也不是兵。”

乞丐汉子话说完,手中的盘子就扔了出去,就像是一柄飞刀划向潇湘子,速度很快,力道很猛,就像是一阵旋风,一股令人窒息的杀气就逼向潇湘子。潇湘子整个身子都笼罩在这股杀气中,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他想动却不知如何出手,他就愣愣的呆在原地。

一道白影却从后院飞过,就像是一支离弦的箭,没有人能看清这个人的出手,那张盘子就已经在他的手里。

糖大师,当然是糖大师。朱由检,袁崇焕和佘逐末也都来到了大雄宝殿前,看着糖大师和殿顶上的乞丐汉子。

糖大师开口道:“飞刀一出,神鬼莫测,一刀封喉,神仙难留。你杀人总不会在老衲的佛门重地吧?若是你打碎了我的盘子,我可是要让你加倍赔偿的。”乞丐汉子笑笑,道:“连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还会耍飞刀,你居然还记得?”糖大师开口道:“但是至少你也没有忘记老衲的辣炒豆腐吗?你若是想吃肉,我这里却没有。不过我倒是有些碎银两,可以请你到天仙阁……”

乞丐汉子脸上又是一笑,笑的依然凄苦。糖大师笑着接着道:“你吃了我的菜,还想打烂我的盘子,这样做就有些不厚道了,不是吗?”乞丐汉子跳下殿顶落在糖大师面前,附耳轻声道:“我还送了一坛好酒给你?那可是我从皇宫中拿出来的贡酒。为了这坛子酒,我差点就被抓进锦衣卫大牢。一坛好酒换你一个盘子,你也不吃亏啊?”

糖大师知道锦衣卫在魏忠贤操控下,以各种名义抓了数以千计的无辜百姓。他心中虽愤然,却哈哈一笑,看着朱由检和袁崇焕等人,开口道:“老衲乃是出家人,贡酒虽好,只是让他们享了口福,我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啊?”糖大师话语间虽有些气愤之情,但是脸上却始终露出笑意。

乞丐汉子道:“大师切莫忘记佛家三戒,贪嗔痴。如若不然,我想你也该去面壁三日。”糖大师心中一动,笑得更开心,道:“你早就来了?”乞丐汉子看着朱由检和潇湘子,道:“他们来的时候,我和侯天行正在厨房呢?侯天行的厨艺可是不错,绝对不亚于宫廷御厨啊。”

侯天行就是十三楼神猴堂堂主,也就是糖大师的徒弟悟空。

佘逐末走上前,重重的一拳就打在乞丐汉子的胸前,狠狠道:“神龙子,你个臭小子王八蛋,你居然敢骗我,居然说我中了毒?论辈分,我怎么也算是你叔父辈,你竟然害的我跑到昆仑山遭罪,还差点搭上自己一条老命。”佘逐末握紧双拳,开口道:“若是今天不狠狠教训你,倒是难出我心中恶气。”

乞丐汉子摇摇头,道:“你可不要恶人先告状,你虽没有中毒,但是走火入魔已深。若不是到了昆仑山神医馆,我想你现在早已经就是一条死蛇了,暴尸荒野也不一定啊?你若是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拍手叫好呢?你要知道,江湖上有多少人都想剥了你的蛇皮。”

乞丐汉子拍拍佘逐末前胸,开口接着道:“说不定,还想要拿你的蛇胆泡酒喝呢?”佘逐末咬着牙,想发作却又不能不承认他说的话都是实情。

昆仑山,当自己看完神龙子飞鸽传书给南仙翁的那封密信,他就已经感到后怕,更是从心中感激神龙子。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昆仑山,想必自己真的就要曝尸荒野了。

神龙子双掌合十,念一句佛号,接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佛如来有慈悲心肠。若是不然,早叫你去那西天极乐世界见佛祖真容了。”佘逐末也是笑笑,道:“你现在皈依佛门了吗?出口话语都是佛?”神龙子也是一声叹息,接着道:“我也不想啊。”

神龙子看着糖大师,开口道:“糖大师,我真的不明白,我佛到底有何能耐,竟然让如此多的人信服。想想江湖之上,有那么多的豪杰最后都皈依佛门。难道说,吃斋念佛即便是面壁思过,就能洗涤一生罪孽吗?”

糖大师哈哈一笑,道:“佛祖其实并没有原谅任何人的罪孽,他更没有权利消解任何一个人犯下的错。世间万物都是公平的,尤其是生命。但是佛祖的伟大之处就在于他让那些罪恶的人停止了罪恶,那就是一种最大的救赎,更是最大的向善。”

袁崇焕走向前,抱拳施礼道:“你就是神龙子?”神龙子也抱拳回礼道:“如假包换。袁大人别来无恙啊?”佘逐末开口道:“他就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神龙子。”袁崇焕忽然单膝跪地,但是却被神龙子拦住了,开口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袁崇焕却开口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恩人在上,还请受袁某人一拜。”神龙子当然不会让袁崇焕拜倒在自己面前,他道:“其实你也不用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好了。”袁崇焕道:“若不是你,我想佘逐末自然不会送我去昆仑山。若不是你,南仙翁也不会出手相救的。”

神龙子看着佘逐末却笑道:“佘逐末,南仙翁这些人都并不重要。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他们都会卖个薄面给我。”袁崇焕却是一惊问道:“他们不重要,那么什么才重要?”神龙子踱步走进大雄宝殿,看着那副沙盘,他轻叹一口气,道:“你要永远记着一个人?这个人才是你最大的救命恩人。”袁崇焕也看着大雄宝殿内那副沙盘,他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他开口道:“蓟辽总督熊廷弼熊大人?”神龙子点点头,道:“正是他。熊廷弼镇守辽东,颇有建树,但是朝廷奸党却将他列入东林一党,传首九边,令人扼腕叹息啊。”

神龙子开口道:“黄沙漫步,不意狼烟起。浴血将士几人回,惆怅冤屈难鸣。冲冠怒视关外,胜败谁诉衷肠。冷风依然凛然,残军败将依旧。”袁崇焕听得神龙子口中词,知道乃是为熊廷弼鸣冤,想到熊总督亲临辽东,力战满洲鞑子,并没有战死疆场,却被奸佞小人之言遇害。这真是令“仇者快,亲者痛”,但是在场的所有人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改变。

袁崇焕不禁叹息,开口道:“熊大人能够有你这样一位知心朋友,泉下有知,死也瞑目了。”神龙子却不以为然,道:“他泉下有知又如何呢?他的死还是不能够唤醒久居深宫的皇帝,还是不能够铲除奸佞阉党,更不能够阻挡满洲铁骑的步步紧逼。他的死,也无非只是凉了边关将士的心而已。”神龙子的话语很重,心中想到与熊廷弼最后的狂饮,心中不免又是戚戚然。

朱由检也早已经听得神龙子的言外之意,随即开口道:“朝廷任命熊廷弼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驻山海关,升任辽东经略,蓟辽总督。熊廷弼提出三方布置策:在广宁厚集步骑以牵制后金主力;在天津与登、莱各设巡抚,置舟师,乘机入辽南;在东面联合朝鲜从后方打击后金;在山海关设经略,节制三方。这是一个大胆却卓有成效的抵御后金之策……”

神龙子斜眼看着朱由检,未曾想到这个信王爷却对辽东战事颇有了解。听其一言,却开口道:“但是朝廷同时擢王化贞为巡抚。王化贞虽然有胆略,但是刚愎自用。他对满洲的军事力量估计不足,主张主动出击,三个月内荡平后金,这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二人一主战,一主守,造成‘经抚不合’的局面。朝廷上争论的结果是支持王化贞速战速决的战略而放弃熊廷弼的长久制敌策略。王化贞拥重兵守广宁,而熊廷弼则徒拥经略虚名,仅有数千军士。”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袁崇焕更知当初熊廷弼的难处。

朱由检走到沙盘前,指着沙盘开口道:“王化贞不听节制,计划以降敌明将李永芳作为内应,发动进攻,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天启二年正月,满洲鞑子努尔哈赤亲率五万人马,分三路向河西进攻。渡过辽河,攻占西平堡。王化贞调出广宁、闾阳的守兵去攻打后金军队,三万大军却溃不成军,全军覆没。同时满洲鞑子派入广宁的间谍孙得功挑起了兵变,打开城门迎接鞑子军队。”

袁崇焕顿觉又回到了辽东,又见证了那场无法言说的失利,开口道:“王化贞狼狈逃出广宁,在右屯见到熊廷弼。王化贞在熊廷弼面前痛哭流涕,但是也于事无补。王化贞建议再设法阻击后金军队,熊廷弼认为事已不可为,遂撤回山海关。广宁失守,熊廷弼竟未率军入城进行殊死战,尽守土之责,只是消极退至山海关,接着王化贞也退入关内。山海关以外的整个辽东完全被努尔哈赤占领,当时消息传至北京,朝廷上下大震。”

神龙子看看面前这位相貌英俊的年轻后生,他倒是怀疑,天启皇帝朱由校和这信王朱由检兄弟二人倒是有趣的很。做了皇帝的,不关心政事,心中只有木匠之功。处在朝廷中枢权利之外的弟弟,却对战事如此上心。

朱由检也是长叹一声,道:“天启二年二月,朝廷将王化贞、熊廷弼逮捕听候审理,后经刑部和大理寺的审判,二人处以死刑。熊廷弼被杀不只是因为他丢掉辽东,主要是因为虽然他丢给努尔哈赤的是一个千里无鸡鸣的辽东,但他放弃了山海关外的所有据点,这是明朝所有奸佞之臣想做却做不到也不敢做的事情。虽然熊廷弼做到了坚壁清野的效果,放弃那么的辽东土地,就是他的不对。而做这件事的理由更荒诞,只是为了跟王化贞赌一口气,将物资一律烧毁,引导数十万军民退守山海关,却没有进行最后的广宁保卫战,于是满洲鞑子不费一兵一卒占领辽东,成为后来魏党杀熊廷弼的一大口实。”

朱由检对熊廷弼的功过是非倒是一语道破。

神龙子听后也不禁点点头,道:“记得相逢一笑迎,亲承指授夜谈兵。才兼文武无余子,功到雄奇即罪名。慷慨裂眦须欲动,模糊热血面如生。背人痛极为私祭,洒泪深宵苦失声。”袁崇焕惊道:“这是我做的诗?”神龙子道:“这是你吊念熊廷弼所作的哭熊经略。熊廷弼传首九边,幸好还有你镇守辽东,击退了满洲后金的几次进攻,更没有想到努尔哈赤竟然被你红衣大炮击中,最终一命呜呼了。”

朱由检也接着道:“太息弓藏狗又烹,狐悲兔死最关情。家贫资罄身难赎,贿赂公行杀有名。脱帻愤深檀道济,爰书冤及魏元成。备遭惨毒缘何事,想为登坛善将兵。”神龙子更是佩服了眼前这位年轻信王,他所念的正是袁崇焕为所作的另一首哭熊经略诗。

神龙子问道:“没有想到,年纪轻轻你知道却不少吗?试问整个朝堂之上,除了摇尾巴乞怜,巴结奉承魏忠贤那条老阉狗的奴才,不曾想到还有这么一位能够关注辽东局势,能够心怀天下的人。”朱由检笑笑,内心很是骄傲,但却显出一副谦虚的样子,道:“哪里哪里。神龙子并不曾在朝堂之上,又怎知道朝堂之上没有其他人关心辽东战事呢?”

神龙子忽然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来了兴趣,故意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糖大师开口道:“这位就是信王爷朱由检。”神龙子故意点点头,不以为然冷哼一声,道:“原来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愿不得会知道的如此之多的事情。听你几句话,可比你那当皇帝的哥哥要强得多了。”

朱由检不禁脸上一红,就像是一个害羞的姑娘,他当然知道神龙子话外的意思。

天启皇帝朱由校委信乳母客氏,封为奉圣夫人,又晋升与客氏私情密切的内监魏忠贤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客氏与魏忠贤狼狈为奸,一个管内朝政务,一个居外廷理事。朱由校就像是一个缩头的乌龟躲在后宫之中,性喜“椎凿髹漆”之事。凡刀锯斧凿、丹青髹漆之类的木匠活,他都要亲自操作,他手造的漆器、床、梳匣等,均装饰五彩,精巧绝伦,出人意料。

天启皇帝深陷木匠活计里不能自拔,把治国平天下的事,早就抛到脑后,无暇过问,成了名副其实的“木匠皇帝”。大臣们想要见他一面,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这也正是朱由检最为忧虑的地方。

神龙子话锋一转,接着道:“但愿你不是个草包肚子。”朱由检心中虽然不悦,但是碍于糖大师的面子却又不好发作。但是潇湘子却脸色一变,手中竹箫一横。朱由检并没有表态,他也不好翻脸出手,一双毒辣的眼睛瞪着神龙子。

佘逐末见状也已经握紧了拳头,只要潇湘子敢动手,他的出手绝对不会慢。他虽然并不赞同五老另立楼主的意见,但是神龙子毕竟救过自己性命。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在自己面前伤到神龙子。

佘逐末自然知道,即便是潇湘子出手,也定然无法伤及神龙子分毫。更何况,这是在法源寺内,糖大师自然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神龙子的。

神龙子并未将潇湘子放在心上,冷哼一声,接着道:“你虽然身为皇亲贵胄,不苟同不巴结魏忠贤,做到洁身自好,也算是难能可贵。但是,魏忠贤的走狗仗势欺人,狐假虎威,你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发生,而置身事外于不理。避让就是放纵,只可能令他们更加的嚣张。你说呢,信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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