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净的湖面上烟波浩瀚,一艘船缓慢地划开了湖面,雾气随之被惊扰一般腾旋,直至消失不见。
一袭水蓝色纱衣的少女,静静坐在船头,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托着蜜桃般柔软的脸颊,媚而灵动的双眼此时呆呆地望着远处。
烛伊游离的思绪被突然传来声音扯回。
“来,把药喝了。”
师父玄贺端着一碗灵药,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师父,不留仙尊他醒了吗?”
“自然是醒了。”
烛伊原本想第一时间冲到栖云殿探探虚实,不成想不留竟受伤昏睡中。
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栖云殿冷清,也不知是否有人悉心照料。
若他真的因自己的固执而重伤不醒,烛伊会愧疚一辈子。
思及此,烛伊再次向玄贺提出想去栖云殿看看。
“你放心吧,尘不留他姓尘,天帝就他这么一个弟弟,怎会放任不管,想必是上好的灵药整日喂养,估计再将养几日,便可完全恢复。”
玄贺总是能一眼看出她心思。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看扶桑枝,他也不会受伤。”
“人家好歹灵力超群,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烛伊沉默不语。
“待你身子完全好了,再上门去跟人家道个歉。”
烛伊默默点头。
时间是个杠精,人们忽略它的时候流逝飞快,当有人开始关注它时,却又拖泥带水地缓慢前行。
烛伊觉得养病的日子过得缓慢且熬人,好在玄贺变着花样做好吃的食物给她,才让她对每日有些许期待。
神仙吃饭也只是做做样子,灵力修为即可维持日常所需,不食人间烟火这句话不是空口无凭。
烛伊却是正儿八经一顿不吃饿的慌,大抵是因为仙骨缺失,灵力不足以维持日常所需。
玄贺自打投身厨界,找到了精神寄托,好巧不巧又摊上个吃货徒弟,这种被需要的感觉逐步放大,渐渐掩盖了之前的落寞情绪。
可他的厨艺滑铁卢时刻来的巧妙,腌酸菜的五坛五臭,十坛十坏,失败率比他身高还高。
和仙僚们吹牛荒界的酸菜饺子无敌好吃,结果半张能闻的酸菜都腌不出来,实属尴尬。
烛伊看着玄贺忙忙叨叨数年,在那几个缸里捞了“yue”,“yue”了捞,不由地心生同情。
这两天又失败了三坛,整条船臭出天际。
“师父,你确定这是酸菜,不是什么生化武器?”
“你怎么总说一些为师听不懂的话?”
烛伊觉得尸臭也不过如此了。
“你整天生产这些东西,我再好的身体怕是也得垮掉。”
“嘴里吐不出象牙。”玄贺丢过来一个白眼,手一挥,连菜带缸消失不见。
是日,烛伊正在房内补觉,感觉屋顶漏水,一滴一滴打在脸上。
睁开眼睛,看到一只浑身湿透的影子静静地飘在她的床头,周身被白雾笼罩着。
烛伊差点吓得心脏回缩,忍不住骂道:“你是哪家的妖魔鬼怪,吓死我你就永远这么飘着吧!”
“飘……飘……”那鬼嘴里念念有词,周身竟滴下水来,瞬间浸湿了地板。
话说烛伊知道船内时不时会游荡着刹鬼,也会在船内遇上几只,早已见怪不怪,但这么直直撞上还是头一次。
烛伊赶紧找来了师父,玄贺进门只瞥了一眼,便说:“又是一只水鬼。”
随即从怀里变出一盏灯,灯身由纯白玉打造,通透晃耀,触之清冰,令人爽彻心目。
此时灯闪烁着荧荧红光,玄贺拿它对准刹鬼,口中念诀。
红光大盛,数秒之后灯灭,刹鬼也消失不见。
冥灯,渡刹的载器。
“既然今日这么凑巧,你身子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你便随为师学习如何渡刹吧。”
烛伊内心是拒绝的,前世跟尸体打交道,好不容易穿了新世界,又要跟鬼打交道。
但转念一想,她现在这种修为,在仙界还能做什么呢?
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答应了。
时间接近午时,无间之船走廊。
“渡刹最好的时间便是每日午时,阳气至极限,阴气将生。”
烛伊手掌冥灯,紧紧地跟着玄贺。
灯中隐约漂浮着一只白色的影子,便是此次要渡的刹鬼。
刹鬼一直呜咽着发出溺水前的声音,叫人喉咙发紧。
烛伊不由地加快脚步,跟着玄贺来到船内第三层的两处厢房中间处。
只见该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中女子正在对镜梳妆,听闻有人至此,侧身的她缓缓面向玄贺。
女子本是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眼波流转如真人一般活翘。
在二人眼神对视的一瞬间,玄贺手一挥,那幅画突然生出碧色烟雾,在烟雾消散后画早已不见,出现了一扇门。
二人走进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鹅卵石铺做的蜿蜒小路,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
顺着小路没走多会儿,便看到一口八卦形状的石井坐落在尽头,散发着幽蓝色的光,安静地在等待着什么。
“渡魂井,刹鬼梦醒,投入此井,便可轮回。”
玄贺示意烛伊站到井前,将手中的灯举起。
“之前教你的口诀可还记得?”
红光侧照在玄贺脸上,他的另一半脸隐没在黑暗中。
平时温和熟悉的面庞在此刻竟显得冷酷可怖。
烛伊躲开玄贺的视线,点头随即心中默念口诀。
同时松开了冥灯,它本是通白的灯身上透出丝丝暗红色星点,缓缓升起至井中央。
正午到来,玄贺刚要运气,被烛伊拽住。
“师父,我来试试吧。”
随即烛伊运气割破手指将血逼进冥灯内。
随即二人围绕渡魂井,相向盘腿而坐,闭眼,念诀。
先前暗红色星斑瞬间化作刺目的赤红光线,冥灯开始飞快地转动起来,井中的淡蓝色光也汇聚成一道耀眼的光柱直直打穿冥灯。
冥灯在转动的同时变得越来越大,灯光交织成一张网,缓缓覆盖住灯下盘腿而坐的师徒二人。
烛伊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重,仿佛灌了铅,但自己的意识如山间薄雾般不断盘旋而上。
当身体与意识不断地拉扯到极致时,一片刺眼的白光照亮整个天际。
烛伊感觉肩膀被撞到,她睁眼,看到自己立于闹市街头。
吆喝声,唱曲声,叫好声,铁器敲击声,声浪嘈杂。
烛伊侧身看到街旁茶肆的点茶姑娘,柔顺的乌发上簪戴着几朵红花,装扮俏丽,一面拍板吟唱一面叫卖自己的茶汤。
这是荒界的市井长巷,聚拢来是烟火,摊开来便唤作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