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花苞(5) 我代替她,可以吗?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喷嚏。

小瞳忽然发现已经听不到雨声。

她放下伞来——咦,他们真是太过沉酣,连雨停了都不知道。

帮庄回到轮椅上,把雨布放回工具室,小瞳转去为重灾区的玫瑰亡羊补牢。

没过多久,庄又来到花圃这边,他换了干净的居家衣服,身上散发着淡淡清香,看来已经洗过澡。“排水的事情,有专人来负责。”庄取走她手上的扫帚,“你又忘记工作范围了吗?”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淡,小瞳忽然觉得雨中看到的那个庄根本是幻象。

听起来是不让她做事,不过……他真正的意思呢?

毕竟“羽衣”终于醒过来了。

小瞳局促起来:“……对哦,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所以,她其实可以松一口气,只需要等堂皇回来兑现承诺就好吧?

但是,她的心就像泡过雨水一样沉重。

他是在逐客吗?

不过,她哪里算得上是客,不过是女仆罢了。“谁说你完成了?”庄的声音就如他的眼眸般清冽,带着同样的冷然,“我还没有看到它开花的样子。”

小瞳看一眼大难不死的“羽衣”。

是呀,说到底也就是花苞而已。

是说她还可以赖上几天就对了?“那我明天还来。”小瞳说完,心里的雨水仿佛蒸发掉了,轻松许多。

庄却否定了她的提议:“不,你今晚留下来。”

小瞳一愣,没想到他提出这个要求。她迅速看看天色——虽然刚刚下了一场豪雨,空中的潮湿窒闷一扫而空,但这个季节,也可能说变就变……“哦,那我把工具室收拾一下。”“羽衣”好不容易长花苞,就像八百米长跑进入最后半圈,当然要更加小心。如果等会儿又下雨,总不能让庄一直当花仆吧?她留下来看好玫瑰也是应该的。

——需要帮他想这么长的理由吗?“浴室在二楼。”庄好心提醒她。“……好的。”小瞳忽然脸上发烫。

真奇怪,她在想什么呀!淋了大半天的雨,不赶快冲一冲,很容易着凉啊,到时还怎么照顾玫瑰?

浴室还弥漫着热气,是庄留下来的。

小瞳没有多想,赶紧把湿透的衣服脱掉,哗啦啦地开始冲澡。

也许,只有好比豪雨一般的水声,能够盖去其他,盖过她……不受控的心跳。

庄用过的浴室……

比较矮的台子上放着一排男用沐浴品,小瞳不禁恻然——庄的身体洗起来……大概也不太方便吧?

如果有个专职的贴身看护就好了,或者试试看能否劝堂皇找一个来。

反正堂皇本领高强,连她这个曾被庄认真讨厌的人都能留下,区区一个陪护,更加不成问题。

刚才在雨中淋了很久,现在接触到热水,真是舍不得离开。??

小瞳冲着身上的泡沫,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此行来得突然,她也没有想到会留下,所以根本没有准备换洗的衣服。

糟糕,难道待会儿还得穿上那身被雨泡过的衣服出去?

小瞳把水关小,眼尖地发现角落里有台暖风机,好像找到救命稻草。

怎么早没发现呢?

她立刻把暖风机接上电源,把衣服搓出来,拧干放在出风口。

亏她反应得快!不过,这样等衣服吹干要多久呢?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小瞳关掉水,扬声问是谁。“衣服我给你放在门口了。”庄淡淡地说。然后她听见轮椅远去的声音。

小瞳有些感动,没想到庄如此贴心,还能注意到细节。

她关掉水,拉开门缝,外面的凳子上果然放着叠好的衣服。

是件雪白的浴衣,料子很舒服很暖和,只是穿在小瞳身上,略显得大了些,不太撑得起来。

也许……换成琉璃那样的身材,穿起来比较好看吧。

小瞳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包一包,蹑手蹑脚地准备下去工具室。

她洗澡前特意整理过,工具室虽然不大,但也有一张小床,钟点工应该是定期打扫,还算干净,将就一晚应该没问题。

小瞳走到电梯口,看见庄的卧室虚掩着门,里面露出一丝亮光来。

——这么晚,还需要跟他打招呼吗?

小瞳有些犹豫,她不觉得自己跟庄已经到了可以互相说“晚安”的程度。“进来。”里面的人好像发现她的存在。

这下子避无可避,小瞳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哇,庄已经躺在床上,被子拉到腰际,睡衣的领口敞开,露出好大一片胸膛。

真是诱人的画面——小瞳很不争气地想。

庄本来斜倚在床头,用一本书盖住脸庞,听她进来,伸手取下书本放在床头。

刚才的画面已经够养眼了,可是——此刻的庄,脸庞罩上朦胧的光,大概是夜晚的关系,眼神也变得迷离,殷红的唇更是牢牢地吸引着观者的目光。“还可以吗?”庄的声音有些慵懒。

小瞳不知他指的是哪一方面,是说浴室?说浴衣?还是说让她今晚留下来这个安排?

她只有打混过去:“嗯,谢谢。”“谢,怎么谢?”庄忽然问,眼中闪过犀利而玩味的光。

小瞳差点快抱不住那包衣物。

刚才的朦胧……慵懒……迷离……都是假装的不成?

怎么可以瞬间就变得这么精神呢?“呃……”小瞳不知如何回答。“帮我打给小甲,让他载琉璃过来。”

小瞳看看窗外。“这个时间——”“有问题吗?”庄好奇地问。

小瞳忙说:“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其实她想说的是,琉璃昨晚忙了一夜,今晨才疲倦地离开,也许这会儿还在睡美容觉吧?“那你有什么建议?”

小瞳鼓起勇气看着他:“我来代替她,可以吗?”

听到这个建议,庄稍稍一愣,好半天才说:“你知道要做些什么吗?”

小瞳连忙解释:“我去过医院拜师,我可以从最基础的按摩做起。”

庄有些讶异,但随即微微一笑:“怎么对我这么好?”

小瞳被那抹微笑搅乱心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主动请缨,好不容易才想出一个理由来:“因为你对-羽衣-很好,所以我想报答。”

真的啊,小瞳承认,雨中护花那一幕是真正感动到她。

庄的笑意渐渐淡去:“你想把我当成白老鼠?有点僭越了吧?”

小瞳狂冒冷汗,庄说得一点没错,她凭什么搞自荐?

“对不起,我马上打给小甲。”

她还没开始拨号,就被庄叫住:“算了,的确太晚。”

小瞳只得把电话放回,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把那本书拿起来,从做记号那里开始念。”

小瞳翻到那页,扫视了几行,忍不住问:“这就是琉璃的陪练内容?”

“这是你目前唯一能够胜任的工作。”庄客观地回答。

小瞳觉得自己被小看了,但庄的眼神很笃定。他就像置身锦帐中的王者,对身份卑微的女仆下着再正常不过的指令。

她忽然想到,啊,也许自己送上门来当“王的女仆”,并非受堂皇所迫,不是纯粹想要拿回手链?

也许,也许她一直寻找着……赎罪的机会。

所以,她会加入吸血盟。

所以,她在“逆光”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时,没有立刻逃跑。

所以,就算被认真地、用力地讨厌了,她还是没有放弃过接近他。

因为,他的残缺、被迫流离都是她害的不是吗?

所以,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她都该努力做到吧,何必在乎内容是否有趣、对他的康复是否有很大的帮助呢?

“嗯?这个都不行?”床上的人久久等不到她的反应,不禁出声提醒。

庄的眉间开始凝聚不耐的气息,算了,还是别纠结了。

他一个指令、她一个动作——这样不是很简单吗,念就念。

小瞳清了清嗓子,朗朗念道:“……此种植株,树高500厘米以上,粉红色,质感佳,花瓣多……”

不知道自己的“陪练”任务进行得是否顺利,她不安地看了庄一眼。

那人眼睛是闭着的:“我喊停了吗?”

就是说还将就?

于是小瞳念下去:“……重瓣高杯型花,淡香,四季开花及重复开花,切花持久性中等,抗病性中等……”

庄会对这种枯燥的说明感兴趣?

小瞳疑惑归疑惑,却继续往下念,一页读完再翻一页,直到听见轻微鼻息,才发现庄已经入眠。

小瞳停了十多秒,发现他没有动静,才合上书本,关掉床头灯,轻轻走回一楼的工具室。

喜路陪小瞳去保健室换了纱布,还是很担心:“真的没事吗?看起来是小口子却止不住血,再不小心恐怕会废掉——你这几天不要用这只手了!”

小瞳看看自己被包成馒头状的手,叹息一声。

明明用创可贴就好了,干吗这样紧张……

不过,等会儿去庄宅之前,可要记得把它拆掉才好。

小瞳忽然想到毫不相干的问题:“对了,小路,你童年时代都听什么睡前故事?”

“哦,那可多了,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董永和七仙女、武松打虎、王汤圆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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