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在乎的人关心,感觉总是很美好。
便是九嘤这般冷淡性格，此时此刻内心也忍不住涌出一阵淡淡的暖意。
她停下脚步，没有戳破扶灵说谎的真正意图,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张俏丽的脸庞上，
“身体可好些了？”
雪山天寒地冻,没有灵气护体，根本就走不出去。
扶灵担心九嘤,却忘了自己现在已经无法借用神猫的身体离开。
她怔了怔,视线环顾四周,只见一片鹅毛大雪正洋洋洒洒的从天上落下。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望不到尽头的纯白之色。
湖面上的冰层越积越厚，清澈且透明。
扶灵低了低头，冰面之上,她的五官面容清晰可见。
即便只是一张倒影，却透着阵阵彻骨寒意，而她脚底的白鞋，也在这一刻被雪水浸湿。
透心的冷意瞬间席卷全身,裹着风、夹着雪，剧烈又急促。
千万里之内,已自成一个被冰雪冻结的小世界。
扶灵的手颤了颤,心中莫名有些丧气。
她向来不善于隐藏情绪,心情一变，表情就跟着落寞起来。
连说话时的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嗯，没有哪里不舒服了。”
身体好不好，早就不重要了,反正也走不出去。
九嘤将她面上变化看在眼里，已然猜到她在担心什么。
扶灵年纪小，性格又高傲，倘若直接说保护她离开，她必定会觉得失了面子。
宗门大比赢来的灵珠，此时就在身上，有了此物庇佑，她应当能安全走出雪山。
念及此，九嘤将灵珠从储物石中取出，直接递了过去。
“身体既是无碍，那也该回去了。”
“这颗灵珠，是击杀妖狐的奖励，你理应收下。”
言下之意，就是让扶灵不要再像上次一样，想也不想就拒绝自己。
红色圆珠，在四周纯白映衬之下，愈发夺目亮眼。
细微的赤色光华之外，萦绕着一缕薄如蝉翼的灵气层，就像是一支在寒风中燃烧的火烛，温暖明净，火光虽左右摇摆，却生生不息。
扶灵两手藏在袖中，紧紧的攥着袖角不肯松开。
灵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她再怎么愚钝也看的出来，九嘤有意将这宝贝送给自己，所谓奖励一说，不过只是客套话罢了。
二人关系虽缓和了些许，但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好意，她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尚是凝眉犹豫之际，一只冰冷刺骨的手却朝她伸了过来，温柔又轻细的握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触，一颗圆润温暖的珠子被悄悄塞进了手里。
扶灵将手张开，垂眸望去，掌心躺着的，正是那颗赤色灵珠。
她来不及说些什么，九嘤的声音，再一次在耳侧响起。
“这颗灵珠，不仅可以保你平安走出雪山，还能抵御妖邪，日后若再有妖物靠近，也不会像这次一样，这般轻易就将你带走。”
空气中，不知何时多了一股淡淡梅子香，冷冷涩涩，却包裹着柔光色彩，像落日暖阳的余晖，留不住，也抓不住，风一吹，就再也寻不到踪迹。
扶灵心神莫名恍了恍，待她抬头，才发现九嘤已经来到自己面前。
一阵风飘过，二人身上皆落下一层细雪。
鼻翼间的青涩梅子味道，却是愈发分明了。
话都说到了这地步，扶灵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手心的红珠向外释出阵阵暖意，不过片刻，便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气。
她垂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的站了半晌后，终是收下了这份礼物。
果真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九嘤忍不住勾唇轻笑。
扶灵收了好处，心中甚是不好意思，将灵珠收起来后转过身便准备离开。
只不过还未踏出两步，就又被拦了下来。
九嘤从腰间拿出一物，随后连同白猫一起，把东西送到了扶灵面前。
“这片龙鳞，是我答应送给方栖山的，至于小白，它是夏白荷的灵兽，也应当送还给伏阳宗。”
“出去之后，我想你帮我将这两物一同交给方公子。”
小白亲近九嘤，也十分通人性，听闻自己要被送回伏阳宗，内心虽然不舍，却还是乖巧的跳进了扶灵怀里。
而那片龙鳞，也被它咬在嘴里一并带了过去。
扶灵看看怀中的白猫，又看看那片金色龙鳞，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依她前几日观察，九嘤与方栖山关系很是不错，为何这会儿却要自己帮她送礼物？
太奇怪了。
扶灵想不通，说话时，连眉心都微微蹙起，
“我与那方公子素不相识，为何要让我去？”
九嘤做事，总有她的道理。
而她行事的原则，就是一切都以扶灵的利益为先。
“这次能寻到你的位置，方公子帮了大忙，按理来说，你欠了他一份人情，龙鳞是我许诺给他的报酬，若由你将此物给他，你二人也就两清了，日后再提起此事，你也不再欠他什么。”
九嘤温声解释，眼神中不见往日冰冷，只有一层淡淡的关切之意。
而扶灵，早已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人人都知，这世上最难还清的，便是人情债，更何况她欠下的，还是一条命。
她怎么也没想到，九嘤竟为自己考虑到了这种地步。
从小到大，除了清竹宗宠着她、护着她的那些长辈们，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为她着想。
没由来的，她又一次回想起那日九嘤在山洞中说过的话。
那句“不仅仅是师妹”的话。
不是师妹，还能是什么？
扶灵的心莫名跳的飞快，她抬起头，目光直直的看向前身的白衣女子，一双水润明眸中，盛满了惊讶与不解——
九嘤没有理由对她这么好。
三年前的冷漠与针对，是她心中永远跨不过去的一道坎。
对于这一点，九嘤亦是心知肚明。
不待扶灵出声询问，她便主动开了口，
“不必如此讶异，你是师父唯一的亲人，也是我的师妹，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三年前的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今日只有你我二人在，我便在这里正式向你说一声对不起，无论你愿不愿意接受，我都不会有任何不满。”
小心思被看穿，扶灵面上泛出一层朦胧窘涩之意。
九嘤说话时的语气，那么真诚和善，轻易便将她心底的戒备瓦解。
这个性情怪异的大师姐，救了她的命，还为她受了伤，现在又用这样温柔的眼神看着她，问她要不要原谅自己——
她要怎么回答？她能怎么回答？
她清楚知道，倘若九嘤真的想杀自己，不须妖狐出手，自己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欠方栖山的人情，能用龙鳞还掉，那欠九嘤的呢？
扶灵咬咬唇，心中已是千回百转。
气氛陷入一片寂静之中，四周除了雪花飘落的细微声音，再没了其他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远处出现数道漆黑人影，二人才恍然回神。
雪山积雪千年，寒意甚重，绝非普通修士所能承受。
越是靠近冰湖，那些人走的便越慢，显然是快要坚持不住了。
距离相隔太远，根本看不清来人面容。
未曾多想，九嘤直接伸出一只手牵着扶灵手腕，将她护在了身后。
虽隔着一层衣袖，扶灵也轻易感受到了停留在腕间的五指有多冰凉。
她缩在九嘤身后，二人靠的极近，方才被冷风吹散的梅子香，瞬间便又飘了回来，时刻都萦绕在她鼻尖。
怀里的白猫不知感应到了什么，竟兴奋的叫了一声。
“喵~”
空旷寂静的雪山之中，猫叫声异常响亮。
远处人群听见这声音，也跟着停了下来。
扶灵还未反应过来，小白便从她怀里跳了下来，直朝数十里外的人影飞奔而去。
此情此景，已经很明显了——那群人，必定来自伏阳宗。
粗略数去，共有七人。
玄修必定也在里面。
九嘤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她的伤还未好全，若再来一群妖物，那她和扶灵，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她松开手，待回过身时，才发现扶灵手中正拿着那片金色龙鳞。
方栖山驭兽天赋虽高，但年龄还太小，光凭她一个人的力量，自是无法凭借一片龙鳞就寻到龙灵所在，可若是集合伏阳宗所有人的力量，找寻真龙便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来时路上九嘤就已说好，不可将二人这次的交易泄露出去，方栖山也欣然同意。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轻声提醒了一句，
“伏阳宗的人过来了，你将龙鳞交给方公子的时候，不要被其他人看见，可知道了？”
扶灵不知其中缘由，却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将龙鳞收进了胸口的储物石里。
眼看小白快要与人群汇合，她二人也是时候离开了。
扶灵看了看九嘤，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越是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越让人好奇。
九嘤将她纠结表情看在眼里，眉心轻轻蹙了蹙，还没来得及开口，耳边便传来一句轻灵悦耳的少女声音。
这声音那么动听，又那么婉转，就像一根小小的羽毛，在她心口不轻不重的撩了撩，酥酥的，软软的——
“师姐，我们也走吧。”
师姐？
这是扶灵，第一次真心唤她师姐。
某个瞬间，九嘤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张张唇，面上有些迟疑，犹豫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确实是扶灵亲口说的话，而不是自己的幻觉。
上一辈子的自己，终于被这一辈子的自己接受。
九嘤红唇松动，面色虽平静如故，却怎么也掩不住被扶灵认可的好心情。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眼睛里，覆满了怎样的温柔笑意，
“嗯。”
作者有话要说：扶灵：我以为我不关心她，实际上我就是在关心她
九嘤：我以为我很冷静，实际上——我一点都不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