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0 穷进士之妻 十 温盼柔不高兴。 ……

温盼柔不高兴。

很不高兴!

什么叫她和胡大人的感情情深似海, 无论多少阻碍都不是问题?

这不是明摆着说她强夺人夫吗?

虽然她确实夺了,可胡昌盛休妻跟她有什么关系?这件事情上她可没有费一点心神,还有,人家柳乐琳都不在乎, 甚至还嫁了一个更好的。这些外人凭什么跑去替柳乐琳抱不平?

听见胡昌盛要见自己, 温盼柔直接就拒了。

说到底, 还是这个男人处事不够妥帖, 所以才让那些人将这些话指到了她的鼻子上。

她承认自己在迁怒。

就是迁怒了又如何?

胡昌盛只能忍着。

他不敢在那处多留,怕被人看见自己被未婚妻嫌弃。

不说胡昌盛回去之后如何忐忑, 辗转一夜睡不着觉。楚云梨的新婚之夜还是很美妙的, 温盼安身子好了大半,再无性命之忧。

两人睡了回笼觉, 起身已经快中午。期间主院那边来了好几波人催促, 都被拦在了院子之外。

温盼安假装没这回事, 耐心陪着楚云梨用了早膳,换好了出门的衣衫。他又要亲自帮她上妆,画得不错,就是有点慢。

等到出门,已经是午时了。

此时正院中的温大人已经发了好几通脾气, 白姨娘嘴上不敢说, 其实很想劝温大人就此离去。既然柳乐琳不想认他们这些长辈, 他们又何必巴巴等着?

哪里有长辈等晚辈的道理?

门外等着的人看到他们出来,都快欢喜哭了。实在是不敢回去复命, 先前来请人的几拨人都被罚了。

两人不紧不慢,温盼安指着园子里跟楚云梨说各处的景致:“那边有一个小山头,现在种的是梅花,我觉得不太好, 冷嗖嗖的时候咱们也不会经常出来,回头我让人全部铲了种桃。桃子可以吃,桃花也好看,你觉得呢?”

楚云梨眼眸弯弯,笑着说好。

温盼安喜欢看她笑,又指着不远处的池塘道:“里面养的是锦鲤,我觉得那玩意儿没有多大的用。回头咱们种成藕,我记得你喜欢吃。”

楚云梨再次说好。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又磨蹭了一刻钟,总算到了正院外面。

站在拱门处,温盼安指着门口的两盆菊花道:“我不喜欢这个,回头这园子全部重新布置。”

等得不耐烦的温大人从随从口中听到二人已经在盘算怎么布置正院,顿时勃然大怒:“你们还不进门,要磨蹭到什么时候?”

他一声吼,院子里众人惊若寒蝉。

楚云梨一点都不怕,看着袖子上的石榴花假装出神。温盼安也不怕:“爹,你还等着呢?我以为你已经走了,话说,反正你也没把我这个儿子放在眼里,这杯媳妇茶不喝也罢。”

换句话说,他也没把这长辈放在眼中,不然也不会磨蹭到现在。

温大人想到此处,怒火冲天地吼:“温盼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说,这府邸原先姓顾,我已经新做了一块牌匾,一会儿就有人送来。稍后就会换上。”

此话一出,温大人变了脸色。他眼神阴沉沉的:“你是非要跟我这个做爹的过不去是吗?你外祖已经没了,现如今这府邸姓温!你想改,除非老子死!”

“那你就去死啊!”温盼安这些天可没有闲着,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他目光落在白姨娘身上,“你们俩情深似海,早已约定好了要做夫妻,是男人就该守诺。曾经你情浓之际有没有发过誓言?譬如……如果负了白氏就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之类?”

温大人脸色铁青。

白姨娘也有些紧张。她没想到温盼安连这些都查了出来。

她是苏州那边画坊上的花娘,偶然之下和温久相识相知,互许终身。温久要进京赶考,不得已和她分开,临走之前就承诺过,只要榜上有名,回头就娶她过门。

她不想傻傻的在画坊中等,干脆跟在他后面悄悄入京。温久和首辅之女相识,她痛不欲生,忍不住跳了出来。

温久看见她出现,先是大惊,随即大喜。他的喜悦不是假的,是真的很想她。白姨娘也看出来了他的心意,他上进京几日,她已经看清楚,一个寒门子想要在仕途上走得远,如果没人提拔,没有靠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有好多人汲汲营营一生,都在七品上打转。她一咬牙,便提出让他做首辅大人的乘龙快婿。

他不答应,她还以死相逼。

后来她住在了城郊,偶尔才进城一趟,顾家父女没有发现过。

在入府之前,白姨娘有了身孕也会忍痛喝落胎药,她不想给孩子一个尴尬的身份,也不想让世人发现她和温久早就来往的事实。

温久不忍心她受委屈,几年后终于得以接她进门。

外人眼中,她是温久丧妻后才进门的。并且,这么多年温就一直念着亡妻没有再娶……因为此,好多人觉得温久有情有义,首辅留下的那些关系才会尽力帮他……种种相加下,才有了如今的光景。

“大公子,你别听外人胡说八道。”

温盼安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只看着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爹,你就说有没有吧?”

温大人没法回答,干脆拂袖而去。

“茶不喝也罢。”

温盼安轻哼:“我还舍不得自己媳妇朝你这种忘恩负义之人下跪呢。”

亲生儿子这样指责父亲,温大人气得脑袋都要冒烟了,本想计较一二,到底心虚,飞快出了府门。

楚云梨笑吟吟:“白姨娘,能告诉我账本在哪儿么?”她翘起兰花指,摸了一下头上的红玉钗,“我是这府里的主母,想查查账。”

白姨娘皱了皱眉:“盼安,你们……”

“身为妾室直唤本公子的名,凭着这个我就能找你的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在弟弟妹妹的份上,就打五下吧。”温盼安侧头吩咐,“快些,打完了我们还有其他事呢。”

这府里一直是白姨娘在管,此话一出,围观的人谁也没动。还是温盼安身边的随从上前:“公子,这也没有板子,小的就用手吧。”

话音未落,一把揪过白姨娘的衣领,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啪啪就是五巴掌。

下手没有多重,打完后白姨娘的脸只是有些红。

但这事侮辱人呀!

白姨娘在这府里一人之下多年,说难听点,就算是大人那边怠慢一二,都不敢怠慢她。结果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下人给打了,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温盼安,你疯了吗?”

声音尖锐凄厉,满满都是怒气。温盼安掏了掏耳朵:“我没疯。只是按规矩来,之前我一直病着,总觉得这些人没规矩,如今我有了精神,当然要让这府里所有的下人认清楚到底谁才是主子,那些瞎了眼睛看不清的,一个也别留。”

言下之意,谁要是不敢听他的吩咐,就会被发卖。

下人们忍不住跟相熟的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白姨娘还沉浸在自己被打了的愤怒之中,今天这场子必须得找回来。她尖声道:“来人,把他们二人送回院子里禁足,等大人回来发落。”

如果她是温久名媒正娶的妻子,就可随意发落继子了。白姨娘再一次恼恨自己的出身不高。

没有人动。

开玩笑,大公子已经发话,不听话的人会被卖掉。谁敢动?

白姨娘见状,更生气了,白眼一翻,直直就往地上倒。

她身边的丫鬟反应很快,急忙上前扶住。楚云梨一脸惊讶:“不是说出身花楼吗?这么点儿气都受不住?”

温盼安一本正经接话:“不晕她没法收场呀。”

楚云梨恍然大悟。

白姨娘确实是装晕的,心里把这二人骂得狗血淋头。

温盼柔得知母亲晕倒,匆匆赶到正院探望。

白姨娘一把握住女儿的手:“柔儿,别去找他们。你安心备嫁,其他的事情由我给你爹呢。”

她自己都在那二人手中吃瘪,女儿去了也只有受委屈的份。

好说歹说,才把要给母亲讨公道的温盼柔给劝了下来。

楚云梨说要查账,那可不是顺口一句,当日就和温盼安一起去开府里的库房。

库房钥匙由白姨娘亲自看管,温盼安站在库房门外,道:“去拿钥匙。”

白姨娘自然是不给的。谁拿着这些钥匙,谁就当这个家,她费尽千辛万苦,受了不少委屈才走到今日,想让她立即把拥有的一切全部交出去,做梦!

温盼安身边的春来派人跑了一趟,那随从累得气喘吁吁。

“公子,姨娘还没醒呢,她身边的人不敢擅动这种贵重东西。”

“贵重?”楚云梨好笑地摇摇头,“就一把锁而已,直接砸了就是。”

温盼安笑容温柔:“夫人所言甚是。”随即扬高声音,“没听见夫人的话么?”

春来带着人上去,拿着锤子砰砰两下就将锁给敲了。今日还带来了新请的账房先生。

温盼安打算把库房中所有的东西都全部翻过一遍,重新登记再册,然后和原先的账本比对。

白姨娘听到二人撬锁,眼睛瞪大:“他们怎么敢?”

温盼安当然敢,他自认是府里最正经的主子,就没有他不能碰的东西。

两人坐在阴凉的大树底下,吃着茶水点心。几代积累下来的东西可不是一点半点,大半天过去,才理出来三成。

被气出门的温大人得到消息匆匆赶回,库房中一片乌烟瘴气,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忙中有序。他目光落在大树底下的小夫妻身上,怒吼道:“温盼安,你在做甚?”

“查账啊。”温盼安振振有词,“你是我娘的男人,确实该她养着,你的女人和孩子勉强也归她管。反正家大业大不缺这点银子,谁让她眼神不好,挑中了你这个情种呢。但……白姨娘的家人可不归她管,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连亲戚都算不上,也好意思花她银子?”

温大人不确定白姨娘有没有拿银子回娘家,但想来是有的。以前他都没管这些杂事,正如温盼安所言,家大业大的,那些人花的银子不过九牛一毛。

“白姨娘都没有亲人,怎么可能接济外人?”

楚云梨接话:“有没有的,查查就知道了。”

温大人在儿子面前有些心虚,不敢太过强势,面对出身低还是个弃妇的儿媳就没那么客气,当即嘲讽道:“只有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才会在意这些小钱。”

“不管大钱小钱,都要花在刀刃上。可不能给外人花呀!说难听点,拿来送给乞丐,人家还知道道一句谢,哪怕是扔了一块肉给路边的野狗,那狗还知道摇尾巴呢。不明不白花了咱们家的银子,连句话都没有,甚至还否认说没有这回事,这种人分明连野狗都不如,对着这样的畜生。儿媳自认为不能让他们占便宜。”楚云梨振振有词,“都说拿人手短。白姨娘这些年带着几个孩子分明得了我婆婆的好,结果呢,连牌位都没正经立过,说她忘恩负义都是客气的,分明是放下碗骂娘的混账。”

温大人不知该怎么回应这话。

虽然府里的大事小情都是白姨娘在做主。可牌位这东西,应该是他的事,他不过问,祠堂中也不能没有主母的牌位。

事实上,提及祠堂,他更心虚。之前岳父没了,妻子也已不在。他就把原先首辅准备的祠堂全部推翻,然后将温家的祖宗请了进去。

想到儿子也是温家人,祭拜温家的祖宗应当应分。他那点心虚瞬间就被抛开了。心里明白,面上却只能装糊涂,一脸惊讶地问:“有这事?”

温盼安侧头看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是呢,爹不知道我打开祠堂的时候看见祖宗牌位有多窝火,本来我是想带着新婚妻子去祭拜祖宗,然后发现很不合适。儿子已经让人去赶制新的牌位,匠人说了,十日之后会送新的来。”

只赶制一块牌位,哪里需要十日?

想到某种可能,温大人忍不住问:“你还想祭拜你外祖父祖上?”

温盼安一本正经点头:“是呢。顾家没有其他人,当初我娘与你成亲,除了你没有改姓之外,跟入赘无异。我就想啊,反正你也不止一个儿子,干脆我随了顾姓算了。”

温大人:“……”

儿子如果正经跟他商量,他也不会不答应,可这事情连提都没提,儿子就私自定下,他这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答应了么?”

温盼安似笑非笑:“你搬走祠堂一大堆牌位的时候,也没有问过我这个顾氏唯一的后人啊。”

温大人眼看说不过儿子,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头疼地道:“随便你!爱姓什么姓什么。”

正如温盼安所言,他不止一个儿子。尤其温盼安是个病秧子,也不指望他传宗接代,更没指望他光宗耀祖。不姓温也罢!

扯了祠堂的事,温久也知道想阻止这二人不翻库房是不大可能了,干脆转身就走。

看着他背影,楚云梨出声:“对了,有件事情还没跟温大人说。祠堂里那些牌位太陈旧,夫君说拿来当柴火不错……”

话音未落,温久已经回身,眼神阴沉得像是要吃人。

“你们拿去烧了?”

温盼安笑容满面:“我是想拿来当柴火的,可夫人说不合适,到底是祖宗嘛。刚好外头有人要买那种木头,我二两银子卖掉了。”

温久脑子“嗡”地一声,炸得他一片空白。

卖了?

祖宗牌位没了?

“混账东西,你这是要做什么?对为父不满,你冲本大人来啊,折腾祖宗做什么,不积阴德的玩意儿,你就不怕祖宗怪罪?”

比起他的暴怒,温盼安一脸平静,道:“爹,儿子不认为那些祖宗会怪罪儿子,毕竟,是他们自己先占了不合适的地儿,那地方往前几百年都是顾家祠堂,是你这个后人没安排好,才让他们得了一场无妄之灾啊。”

楚云梨并不觉得过分。温久是顾家的女婿,占了人家的宅子,得了人家的家财,得了首辅生前攒下来的关系一路往上爬。却连牌位都不给人留。他就是逢年过节上几炷香又能怎地?没人拦着他不让他祭拜温家祖宗,但府里地方那么大,就算要看风水,完全可以挨着祠堂再修一个啊。

没有人要求顾家的祖宗要温家后辈一直祭拜,但至少,温久和温盼安还有温盼安的儿子这三代人该拜一拜吧?

温久见儿子毫不知错,一副振振有词模样,真的险些气晕过去。他颤着手指:“可你怎么能卖掉呢?你把牌位放在一旁我回来安排也行啊。”

楚云梨一脸好奇:“那么,敢问温大人,当初顾家祖宗的牌位呢?”

温久卡了壳。

事关祠堂,当初是他亲自安排的,顾家传了几百年,牌位捡出来跟一座小山似的,当时他吩咐人拿去烧掉,有下人看不得好料子被糟蹋,提出可以卖,当时他压根就没往心上放,随口就答应了,连卖来的银子都没要,只说让帮忙收拾的下人分。

他心底忽然诡异地生出几分庆幸,如果当初没有下人提议拿去卖掉,真的把那一堆牌位当柴火烧了。是不是今日温家祖宗牌位也是入火塘的结局?

温盼安冷笑一声:“那里面可还有亲岳父和妻子的牌位呢。温大人,无论你在外人面前怎么装,都掩盖不了你是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畜生的事实。”

温久气急大吼:“我是你爹!”

温盼安才不怕他:“是啊,可你不干人事也是事实。”

温久:“……”脑仁疼,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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