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在梦中别的事情都有些模糊,桑宁宁只能记得个囫囵,但唯有这件事,她能十分清晰的想起。

“我当时还小,不懂事,又心情不好,不知怎么一个人绕到了那花圃中,摘下了一朵玉容花,离开时随手送给了当时一个在哭的小孩子。”

说道最后这句,桑宁宁难免有些气馁。

她小声嘀咕:“早知道这花这么珍贵,我就不送了。”

若是没有送,她现在就有玉容花,可以给大师兄重塑内丹了。

风声渐止,可心绪呼啸。

容诀无言片刻,抬起眼看向了前方,笑吟吟地开口。

“不知道友来此,所为何事?”

桑宁宁蓦然回首,警觉地抽出了玉容剑,道:“谁?!”

此人功夫内敛,气息绵长,应当也是金丹之上的修士!

钱芝兰被两人的反应吓了一跳,她赶紧从树林里走出,举起手:“我是奉师叔祖的命前来接引二位,我可什么都没听……好吧,我还是听到了一点的,但是不多!绝对不多!”

原来是钱师姐。

桑宁宁顿时收回了剑。

钱芝兰还在保证不会外传,就差赌咒发誓了,桑宁宁摇了摇头:“没关系,这本就是我做下的事情,没什么好不认的。”

不愧是桑师妹。

钱芝兰心中一叹。

对于桑宁宁的心性,她向来是服气的。

不过这就更奇怪了。

有这样的心性,为何桑宁宁修习功法,修为却总是极难精进?而且桑家父母也很奇怪,据说他们对桑宁宁这样一个习剑的好苗子不管不问,漠视许久,却对桑云惜那个空有些气运的草包极为爱怜?

这样的疑问在钱芝兰心头不断涌出,以至于她一边向前引路,抬手化出了进入月照堂的阵法,一边不自觉地回过头,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宁宁师妹,你当时到底是看见了谁呀?”

她可真是太好奇了!

好奇得抓心挠肝,宁愿顶着大师兄容诀的眼神也要坚持开口!

万幸,桑宁宁也没有在这上面遮掩的意思。

她踏入了阵法之中,嗓音平静道。

“那人长得有些像阴之淮。”

……哦,我的狗尾巴草呐!

钱芝兰瞳孔地震,久久不能回过神。

要知道修士修炼到一定的修为之后,容貌极难改变,尤其是有天资的修士,在短短几十年内,他们的修为极少会有变化。

那岂不是说明——

“钱师侄呐,你这又是做什么张大了嘴?”

流光仙长语气颇为嫌弃道。

能不嫌弃么?

一下进来了三个人,其中桑宁宁那丫头,是一贯的神色淡然,自她醒来后,流光仙长就没看见她露出过什么不同的表情。

至于容诀就更不必说。

唯有他

的好侄孙,神情那叫一个天崩地裂、日月塌陷——啧,依稀记得她在去青龙峰前,也不是这样的啊?

想到那时候钱芝兰叛逆的模样,流光仙长摸了摸下巴,看了看容诀,又看了看桑宁宁,稀奇道:“她在那青龙峰时也这样吗?”

桑宁宁:“……不。”

实际上她也觉得有些奇怪。

不就是知道自己可能更早就认识了阴之淮么?钱师姐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流光仙长口中不住“啧啧”感叹,摇头晃脑道:“我说这青龙峰倒是真够厉害的,进去这一遭,竟然能连人的性子都变了。”

言罢,他倒也没再多问,而是转向桑宁宁,对她招了招手。

“丫头,过来。”

同一时间室内光华流转,帷幕无声自动,数不清的光点在浮空之中突然出现,宛如夜空星辰。

桑宁宁只觉得自己似乎被一阵暖流所笼罩,整个人置身于一个暖白色的空间内,整个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

并没有。

桑宁宁抿住唇,右手早已搭在了剑上了。

不难看出,只要稍有不对,她就会立即拔出剑,毫不犹豫地挥剑上前。

“哈,还真是个寂静的孩子。”

流光仙长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似乎有意想要逗弄一下桑宁宁,几乎就在出声的同时,四面八方的场景骤然变化。

白雾散去,青山绿水环绕。

脚下的浮云一片也成了木质高台,木头上还有许多斑驳痕迹,让人一就看出此物饱经风霜,历经风雨。

这地方桑宁宁最熟悉不过了。

是青龙峰上的练剑台。

“来吧。”流光仙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语气微妙,似乎含着一丝鼓励,“今日就让老夫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

桑宁宁再不犹豫,“唰”的一声抽出长剑,纵身一跃,直直向着周围虚空劈去!

“好快的剑!”

一位立在流光仙长身侧的长者眼睛一亮。

他身着紫衣,头戴银冠,身上的长袍也绣着银色暗纹。

他转过头,对着身侧女子道:“素心,你看这剑与你相比如何?”

沈素心动也不动:“剑道上,我决不如她。”

紫衣长者点了点头,又问:“那与你弟弟相比呢?”

沈素心终于舍得抬起眼,诧异地看了眼身前的男子。

“父亲说笑了,弟弟怎么配和她比?”

就景夜扬那看似风风火火,实则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绵软剑法,怎么能和眼前这个快剑胜风、飒沓流星的少女相提并论?

一旁的钱芝兰嘴角一抽,心中为景道友默哀了一秒,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死道友不死贫道。

景道友,一路走好。

虽然亲生儿子被这么说,紫衣长者——也就是沈家家主却半点不恼。

菜就菜了。

反正

从小也这么菜过来的。

说的也是。沈家家主又将视线落在了白雾中的桑宁宁身上,不免赞叹了一句,不止剑法好,容貌也出色,这样好的苗子,青龙峰竟也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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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感叹不但半点风月旖念,仅仅是一种爱心之心顿起的惋惜。

众所周知,沈家家主最喜欢长得好看之人。

他眼睛动了动,落在了好友流光仙长身旁那位仙姿玉貌、资质斐然、眉目如画、一看便不是常人的青年……

沈家家主沉默了一下。

不是他胆子小,主要是吧,这穿着蓝衣的年轻人瞧着也忒邪性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看着好似在笑,可仔细一瞧,怎么又觉得目空一切,好似万事万物都不放在心上,红尘千百都与他无关似的?

容诀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略偏过头,对着对方从容不迫地颔了颔首。

沈家家主脊背蓦地一僵,镇定地将目光落在了青年……旁边的符执清身上。

“咳,符师侄啊。”沈家家主道,“你觉得这位桑小道友的剑法如何?”

符执清:“很厉害。”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桑宁宁看,“而且很眼熟。”

钱芝兰:“?”

她瞥了眼身侧容诀笑吟吟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的冷汗在疯狂往外冒。

夭寿了!

虽然不确定大师兄容诀到底是什么人,但他现在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恐怖啊!

钱芝兰:“符师兄一定是记错了,桑师妹从未离开过青龙峰。”

符执清:“不会,这套剑法我一定见过。”

不等钱芝兰开口,符执清又抬起头看向了身侧的流光仙长。

他直白道:“师父,我想让她当我的师妹。”

钱芝兰:“……”

她、就、知、道。

她这个师兄平日里不声不响,可是关键时刻总在憋个大的!

钱芝兰已经完全不敢去看容诀的目光,她颤颤巍巍地上前,伸出手落在了符执清的肩膀上,下一秒,飞速上移,直接捂住了对方的嘴!

符执清:“?”

钱芝兰看似冷静,实则崩溃道:“符师兄,别说了,我害怕。”

流光仙长看得叹为观止。

也不知道容诀到底是做了什么,竟然能把他这叛逆的徒孙吓成这样?

若是让钱芝兰知道这话,她一定会摇摇头,然后告诉流光仙长,容诀其实什么也没对她做。

她害怕,纯粹是由心底觉得恐惧。

就好像,面前的不是一个活人,而是能将人吞噬殆尽的恶鬼。

不过——

钱芝兰松开了手:“桑宁宁说过,她的剑法中的那一招‘风啸无晴’是大师兄教的。”

符执清终于获得了说话的自由:“这位道友方才出剑极快,很像是师父的那一招‘风啸无晴’。”

钱芝兰:“?”

符执清:“?”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而后齐齐面面相觑。

不是,这是怎么个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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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不止是他们二人,在场的所有人都齐齐侧目,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流光仙长和……他身侧的青年身上。

流光仙长干咳一声,一本正经道:“这剑招是容道友原创,老夫有幸与之探讨过一二罢了。”

不对啊。

符执清眼神中流露出困惑。

年纪根本对不上啊。

有这样想法的显然不止一人。

钱芝兰疯狂自我说服:“是啊,大师兄这样厉害,独创几招剑法再正常不过了!”

这本是泛泛之语,谁知流光仙长竟然严肃了神情,一本正经道:“容道友自然是很厉害。”

一时间,众人神色各异。

容诀摩挲着腰间别着的木剑,笑了。

“流光仙长谬赞。只是昔年玩闹所做罢了,”

“大师兄?”

沈家家主静静听了一会儿,似乎动了下眉梢:“据我所知,青龙峰——乃至于流云一脉中,能让众弟心服口服,称为‘大师兄’的,似乎只有一人。”

容诀淡淡一笑:“不过是些身外称呼,师长唤我‘容诀’就好。”

沈家家主听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

他从未见过容诀,哪怕书信往来,也大都交给他的夫人或沈家其他长老。

如今一看,这容家闹得沸沸扬扬的“真假公子”大案,其中似乎大有蹊跷。

不过无论容家如何,这位“假公子”,也绝不是个简单人物。

沈家家主似乎起了兴趣,他看了几眼白雾,忽得开口:“既然是容道友的师妹,这试炼似乎简单了些,缺少一点作料。”

想要配得上那本《无名剑谱》,仅靠冷心冷情,显然是不够的。

倘若剑修皆如此,各自只扫门前雪,从没有过丝毫情绪,也不对这世间红尘有什么挂念,则苍生何为?天下何为?

沈家家主认可桑宁宁的剑法悟性,也认可她心性坚韧。

唯有一点……

沈家家主瞥了眼一侧的蓝衣青年。

眉目弯起,浅笑盈盈,若庙中神佛,哪怕世间再孤苦,也只是悲悯垂眸,毫无波澜。

沈家家主收回目光,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

他不确定有容诀这样的人物引导,白雾中这小姑娘,到底是正是邪。

沈素心侧过脸,好奇道:“父亲想要加什么?”

沈家家主淡然道:“把你弟加进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家家主抬袖一挥,下一秒,一个紫色的东西从天而降,毫无准备的景夜扬就这样直直落在了白雾之中!

沈素心:“……”

钱芝兰:“……”

周围其余弟子:“……”

绕是见多识广如流光仙长,瞳孔都有一瞬不受控制地睁大。

符执清定定地看了几眼,

回过头:“师父,先前的‘真假公子’是发生在沈家么?”

怎么看,这位景师弟都是假公子的待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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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仙长:“……闭嘴!别胡说!”

他大概能猜出自己新交的这个朋友在想什么,可正因如此,流光仙长才更觉得头疼。

容诀的身份他自然不会说,但就怕这人刨根究底。

啧!剑修真烦人!

流光仙长吐出一口气:“行了,我这儿资质神魂已经摸得差不多了,老沈你可也快点结束吧!”

沈家家主挥了下衣袍,从座位上孤身站起。

“自然。”

……

被白雾包围的桑宁宁感受并不好。

她本来觉得自己方才用出那一招“风啸无晴”后,白雾已经有一瞬间露出了细小的裂缝,可下一秒,忽然有一人被投掷而来?

桑宁宁反手握住了玉容剑,不顾自己每每使用时都要裂开流血的手心,皱眉道:“景夜扬?”

景夜扬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是我!”

桑宁宁不为所动:“如何证明。”

景夜扬当即嚎叫起来:“宁宁姐!你不能又不认我啊!”

嚎声绵延,一泻千里。

桑宁宁:“……”

很好,确认过身份,这确实是景夜扬没错了。

桑宁宁提剑上前:“你怎么来了?”

景夜扬:“我也不——”话音未落,他嬉笑的神情骤然一边,整个人动弹不得,声音都变了调子。

“小心!”

在景夜扬瞳孔的倒影中,正有一剑,直直冲着桑宁宁的后心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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