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谁都会怕突然凌空一剑,但桑宁宁不会。

她的眸中闪过一道兴奋之色,身体后仰,险险避开了第一道剑光,而后更是毫不犹豫地变化剑势,朝着方才剑光所来之处狠狠劈去!

这一招来得又快又狠,剑势变化旋转间似有虚影而过,引起白雾外众人低呼!

“好漂亮的一招!”

“剑势真快!”

“我说青龙峰上的内门弟子都这么厉害么?这若是到了宗门大比,我们又该如何行事?”

“先别说宗门大比,马上离恨天境又要开了,再次之前那大大小小的秘境八成要一一打开,届时也不知我们能不能胜过青龙峰的人,夺来些灵草珍宝?”

众所周知,司命洲穷得很。

不比青龙峰所处中央,四通八达,更有主洲之称,司命洲与下六洲更近,所处之处怨气颇重,更有怨魂频生,扰得人不得宁静。

到时候要是比起来……

“桑师妹现在也是司命洲的人。”

一道温和的嗓音传来,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容诀抬眸,笑意盈盈地望向众人,端起手边热茶。

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容诀不疾不徐地开口:“桑师妹擅长剑法,为人清正,最是念情谊。纵然青龙峰上的人对她百般欺辱,她也从不放在心上。若非有人铁下心来要害她性命,想必她也不会离开。”

这一席话说下来,就连钱芝兰也不有屏住呼吸。

害她性命?!

几l乎是顷刻间,钱芝兰的脑中划过了一个人名,她不由倏地转过头,向容诀确认道:“大师兄口中之人,可是桑云惜和容明晟?!”

容诀轻轻一叹,茶杯接触桌面,发出了一声轻响:“仅仅几l面,钱道友也看出来了么?”

钱芝兰气愤道:“这两人行事……再清楚不过了!”

一问一答间,无形之中坐实了此事。

底下的弟子互相对了下眼神,放下了些许芥蒂,更对桑宁宁生出了同情,以及些许愤慨。

可恶!这样好的剑修苗子,竟是被那青龙峰白白耽误的么!

“嘶——!”

一声吸气声传来,一个小弟子指着白雾,震惊道:“沈家绝招的‘万花千蕊’都用出来了,这、这也太狠了吧!”

大可不必啊!

这下就连符执清都皱起了眉头。

钱芝兰捅了下他的胳膊:“符师兄,你觉得桑师妹能行吗?”

符执清摇了摇头:“可以。”

钱芝兰:“那你摇什么头?”

符执清:“但是有那位景道友在,难。”

任凭谁都能看出,桑宁宁在护着景夜扬。

哪怕景夜扬也能胡乱挥上几l剑,还能用上些符箓,但到底无所准备,根本不够。

正如符执清所说的那样,下一秒,两道剑招直直冲桑宁宁和景夜扬而去!

这两道剑光来的极为玄妙,只要桑宁宁躲开,那么冲向她的这一剑就必然会被“镜”反弹,而反弹的位置,就将是景夜扬躲开后所处的方向。

防不胜防。

沈素心一直在看屏幕,此刻不由也叹了口气。

周围人以为她在为弟弟而紧张心疼,有心想要安慰,只是还不等他们开口,就听沈素心细声细气的开口。

“这位桑师妹不该管他的。”沈素心道,“他自己不好好练剑,就该被打,挨几l下也不是大事。”

嗓音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却这么冷酷。

钱芝兰没忍住,道:“可是会很疼。”

沈素心微微一笑,轻声细语道:“疼了就知道要好好修习了。”

钱芝兰:“……”

周围弟子听到这段对话后,齐齐倒退了一步。

不、不愧是沈家家风!

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当然,在这一刻,没有人会否认沈素心的话。

本来就该如此,他们都想,桑宁宁已经护景夜扬护得够久了,哪怕躲得过这一次,也躲不过下一次。两人迟早力竭,是该——

“她不会放弃。”

流光仙长一怔,下意识回过头。

容诀立在他身边动也没动,侧脸的轮廓清冷若竹叶上雪,但眼眸却微微弯起,似含着春水般潋滟温柔。

“只要她决定护你,那她拼了命,都会护你。”

正如容诀所言。

哪怕躲过了一开始的攻击,可在这样的剑势围攻之下,饶是桑宁宁如今已经有金丹修为,依旧有些力不从心。

练剑台一共就这点大小,她利用不了地势,只能纯粹靠灵力与剑法与对方相持,可对方的攻势却似无穷无尽,丝毫不知疲惫。

桑宁宁抿了抿唇。

她还记得,在青龙峰上,她将那“镜”的反弹,直接调高了两倍。

倘若这练剑台是按照她曾经的设置模拟,那这一下落在人身上,可不是玩笑的。

眼看有八道剑光齐齐而来,桑宁宁深吸一口气,灵活一跃,在空中打了个漂亮的旋,手持玉容剑,以一招“风啸无晴”直接连砍七道!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一招虽快,可桑宁宁用起来时却姿态舒展自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淡然,整个人从容又镇定。

风啸无晴,剑落无痕。

“……太、太厉害了!”

众人几l乎想要鼓掌,然而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剑锋却倏忽而至!

还有一道!

不比众人心头巨震,桑宁宁对着一切早已知晓。

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已经力竭,也清晰地认识到景夜扬同样力不从心,但哪怕此时,那剑光冲着景夜扬而去,景夜扬却愣是一声不发,全然没有如以往那样不着调的嚷着“宁宁姐”。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景夜扬,桑宁宁反倒有些不适应。

“你为什么不叫我?”

景夜扬本想自己挡下这一剑,谁知身后忽然传来了他从未想到过的声音。

——是宁宁姐!

他惊异地回过头,然而还不等他出声,那剑光已然而至!

电光火石之间,桑宁宁没有再思考,她纵身跃到了景夜扬的身前,而后耗尽最后的灵力,举起剑腾空跃起,剑势再次变化,直直横劈,迎上银色剑光!

她竟是到了最后也不认输,还要奋力一搏!

“宁宁姐!”

“桑宁宁!”

“桑师妹!”

白雾内外顿时响起了数道声音,更似乎有人因着急站起,而响起了些许珠串敲击之声。

清清落落,如碎玉落罗盘,混在嘈杂的人群中,到时分外好听。

流光仙长没留意是谁,只顾着偏过头看向唯一神色不变的人,眉梢高高挑起,传音道:“不担心你家小师妹?”

容诀嗓音淡淡,神色不改:“她能作出此举,想来心头自有分寸。”

流光仙长轻哼一声,嘀咕道:“你倒是坐得住。”

但事实却如容诀所言。

在剑光直指眼前时,桑宁宁依旧没有闭眼。

她这一招剑势化解了对面些许,然而那道剑光强势,仍旧未完全消散。

但她不能避开。

因为景夜扬就在她身后。

桑宁宁十分冷静,她想得很清楚。

不就是两倍的疼痛么?反正她早就习惯了。

桑宁宁等着疼痛落在自己身上,谁知那剑光在落到她身上时竟是蓦地散开,再次化作了一阵暖流,并在周围带起了数道旋风从上到下地将她包围,随后汇成一缕,没入了她的经脉之中,将她先前腕上久久不愈的一道旧伤治愈如初……?

嗯?

表情一直未变的桑宁宁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惊愕。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退出了那白雾,真正地进入了月照堂。

流光仙长见小丫头望向自己,想着她大抵是被吓到,又念及她方才那剑意凛然,最是无畏的模样,更是惦记的心痒痒。

好苗子啊!

这样的好苗子,就该是他流光仙长的弟子嘛!

于是流光仙长看向桑宁宁的目光更加慈爱,打算重新开始当一个温柔体贴的师父:“可是被吓——”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见桑宁宁径直走向了自己……身边的容诀。

流光仙长:“……”

霎时间,他的眼神充满了嫉妒。

“大师兄。”

桑宁宁完全没意识到流光仙长的神情,她绷着身体,凑到了容诀身边,低声问:“没受伤?”

桑宁宁不知道方才的一切是怎么回事,但她想容诀骤然与自己分开,倘若也遭遇了一样的攻击,那必然会极疼。

容诀弯唇一笑:“没有。”

然而青龙峰上容诀修为被

废的那一幕给桑宁宁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她环顾了一圈四周?,警觉地问道:“师兄没被欺负吧?”

容诀偏过头看了流光仙长一眼,笑容略淡了一下,柔声道:“我没事。”

流光仙长:“……”

我听得见!我!听!得!见!

霎时间,他的眼神由嫉妒变成了心痛。

装什么啊!我说容诀你都多大人——多大怨魂了!

你个能吃人的东西,装什么风中摇曳小白花呢!

流光仙长恨不得摇着桑宁宁的肩膀,把她摇清醒。

然而容诀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视线下落,望向了她缩在衣袖中的手,无声地叹了口气。

“又被划伤了么?”容诀拉过了她的手,仔细地看了看,眉头不自觉的蹙起。

掌心崩裂出了数条伤口,最深的那条至今还往外涌着浓厚的鲜血。

容诀的目光在伤口上停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般的呢喃:“……换一个吧。”

当日他设计让桑宁宁得到玉容剑,因为只有手持玉容、心思澄澈之人,才能在最后将它这个已然吞噬一切的怨魂彻底斩杀。

那时的容诀想,自己只是在培养一把能够杀死他的剑。

玉容剑中有一节“容清珩”的指骨,这节指骨上同样覆着浓厚的怨气,只有降服这样的怨气,才能再最后与那个忘却前尘,只知杀戮的怨魂对抗。

厚重的怨气,必然要以同样厚重的血液来降服。

然而如今。

当数次看到桑宁宁的手因此而崩裂后,容诀却觉得这样的血腥分外刺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话说出口后,容诀却不觉得后悔。

或许如此,桑宁宁就能回到真正属于她的生命中,有朋友,有师长,或许还会有道侣……

想到这里,容诀忽然蹙起眉头。

世间男子多薄幸。

若是——

“我不想换。”

容诀被打断了思绪,冰凉的手指也被握住,包裹在一片黏腻的鲜血中。

这一次,是桑宁宁率先合拢了手掌。

她定定地看着容诀。

桑宁宁并不知晓容诀所思所虑,她只以为容诀是想让她换把剑,很不情愿地皱起眉头,固执道:“不用换。大师兄,我能感受到,我现在和它已经越来越默契了。”

容诀敛起笑,盯着她的眼,淡声问:“你确定么?桑宁宁,如今流光仙长已经打算收你为徒,你大可以再有一次择剑的机会。”

流光仙长眼神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了容诀,嗅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气息。

能拿到这把剑,流光仙长相信,一定是容诀的手笔。

而现在,他似乎又后悔了?

真有意思。

流光仙长的眼神充满了兴味。

按照他对容诀的了解,这人可不是个会轻易改变自己计划的人

,如今却是为了同一人,一变再变么?

流光仙长闭口不言,剩下的人自然也不开口。

一时间,月照堂内喧嚣声渐渐低下,直至鸦雀无声,无人开口。

“我确定。”

在这样的气氛下,桑宁宁镇定地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大师兄不必担忧,假以时日,我必然能驯服它,让它臣服于我,再不会伤我。”

冰凉的手指被包裹在手心,似乎也能沾染上些许属于鲜血的温热。

容诀蓦地笑了。

“好。”他弯起了眼睛,轻声道,“我等着那一天。”

几l乎同一时间,另一道声音响起。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老夫这废物儿子倒是交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沈家家主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分明,再不等待,大步流星地走向了桑宁宁,身旁的弟子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沈家家主也不多言,只是用赞赏的目光望向桑宁宁,欣慰的点了点头:“不错!有血性,也有悟性,你这孩子与老夫是同道中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他说着,就拿出了一物扔给了桑宁宁:“此物就当是老夫给你的见面礼了。”

从沈家家主说话时,桑宁宁的余光就落在了跟在他身后的景夜扬身上。

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只是在“废物”一词出现后,笑意僵硬了一下,但很快也就恢复。

此时见父亲当真又拿出了那本《无名剑谱》,景夜扬眼睛一亮。

这可是好东西啊!

景夜扬瞬间忘记了刚才的不快,疯狂给桑宁宁使眼色。

——接!宁宁姐,好东西!快接!

沈家家主向后一瞥,也将这一切看得分明。

他极有把握,桑宁宁这孩子只要不是个傻的,就不会拒绝这样天上掉下来的机缘。

是啊!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机缘!

在众人羡慕不已的目光中,桑宁宁松开了手,转向沈家家主,礼貌地对他点了点头。

“多谢沈家主厚爱。”

桑宁宁语气放缓,显得柔和了许多。

她回忆起钱芝兰的教学,努力用上了自己最委婉的口吻,“但是不必了。”

沈家家主:“贤侄莫要客气。”

“不是客气。”桑宁宁条件反射的接话,“是晚辈觉得,我与前辈并非一路人。”

沈家家主:“……?”

他硬是愣在原地,与面前小丫头那双黑黝黝的眼对视。

有那么一瞬,沈家家主几l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天道在上!

这丫头的眼神怎么这么实诚?!

所以——

“为何不是一路人?”趁着沈家家主愣神之时,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流光仙长接话道,“难道丫头你也看出来,这老东西的剑法不如我了?”

桑宁宁摇了摇头:“不是。”

她看了景夜扬一眼,心中拧了一下,但还是决定不开口了。

毕竟沈家家主是景夜扬的父亲,若是她当场顶撞起来,反倒让景夜扬难做。

沈家家主深深皱起眉,他同样也是个直脾气,瞬间也没了好气:“你这丫头当真是不知好歹,你可知我这剑谱的来历?”

桑宁宁:“知道,先前景师弟和大师兄都与我说过,很厉害。”

沈家家主扬起眉梢,举起书册抖了抖,书页翻动间发出了如流水似的声响。

“那你还不要?”

“不要。”

场面一下子僵住,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声音响起。

“宁宁姐,你不要这剑谱,是因为我么?”

景夜扬不知何时从沈家家主身后探出头来,眨巴着眼睛看着桑宁宁。

那双总是嬉笑怒骂、玩世不恭的眼睛中,流露出了一丝极少存在的光。

——景夜扬在期待。

发现了这点后,桑宁宁陷入了沉默。

因为她发现,自己好像不太理解,景夜扬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到底想听到怎样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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