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上不怨天下不尤人

未过多久,诸多学子陆陆续续来到学堂。

临近上堂,石羽发现学堂中有多出一个座位。

他还在诧异这多出的座位是谁的。

便见学堂门口处,一名少女,正缓步走了进来。

“这是今早在粥铺遇到的那少女!”石羽有些愣住了,本以为对方只是个匆匆过客。

不曾想,这还没过半个时辰,两人便再次相见了。

随着蓝未央步入学堂,诸多少年少女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去。

只因此女无论是容颜或气质,皆极为不俗,身上自带一股灵韵。

尤其是那冯镇长之子冯世斌。

此人看蓝未央的目光,犹如猎人见了猎物一般,眼神中尽是贪婪和占有。

蓝未央落座后,吕师也手捧着教案,入了学堂。

他先是向诸生介绍了一番蓝未央,表明此女是不久前从外地而来,被分到了上舍。

之后,吕师便开始了讲学。

“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

(译文:端正自身而不苛求别人,如此就不会有什么抱怨。对上不怨苍天,对下不怪他人。所以君子安分守己,等待命运的安排,而小人却专做冒险之事,想侥幸获得非分的好处。)

学堂中,响起吕师中正、平和的诵读经卷的声音。

“石羽,你来解答一下,这其中君子与小人的迥异之处!”

石羽站起身,一脸肃然。

当吕师读出四书五经《中庸》里的这一小段经义时,他脑中道法天地的“学海”上,便自动浮现出了《中庸》全文。

《中庸》为儒家经典之一,乃是儒门述圣子思子所著。

子思子身为儒门五大圣之一,不仅是至圣孔子的学生,还是亚圣孟子的老师,可见其人在儒门地位之高。

而离国科举考试中,需考圣人言,且占比很大。

是以各地私塾的教书先生,在教化学生时,都喜欢从圣人所著经典中,摘取出一小段圣人言,用来考校学生。

吕师今日所考校的,若是“墨义”,石羽自然很快便能答出。

因“墨义”与前世地球考试的默写、填空类似,他脑中已有了《中庸》全文,“墨义”自是难不倒他。

可让他阐述圣人言中所述的“君子与小人的迥异之处”,便完全是经义的考法。

这就让石羽有些为难了。

斟酌一会,石羽决定凭着自身对《中庸》的理解,来回答吕师所出的这道题。

“吕师,我认为君子之道,讲究无愧于心,不假借于外物及他人,以身正影。而小人之道,贪欲蒙心,趋利避害;若行差踏错,便行至偏锋,走入极端。”

听得此言,吕师轻轻颔首,显然对于石羽的解答,还是较为满意的。

一旁的赵家财主之孙赵泊君,则是低低嗤笑一声。

他这声嗤笑,并不是嗤笑石羽的解答。

而是嗤笑石羽这个人,他瞧不起石羽,从内到外,从上到下,从言语到行动。

这种瞧不起,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的,而是从小便瞧不起,从很早的时候便形成了习惯。

瞧不起石羽的也不止是他一人,很多人都漠视石羽,只因他天生的石化病。

因身上和脸上狰狞的石化斑痕,从小便被人称为“石头怪”。

石羽也听到了这声嗤笑。

赵泊君虽是低声嗤笑,可私塾里吕师正在讲学,也没人敢发出其它声音。

因此这道低声嗤笑,则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石羽并未偏头去看是何人嗤笑,他两世为人,对于俗世中的人情冷暖,早已看得透彻,已能做到不动于心。

吕师轻咳一声,示意安静,面色略带不悦。

他并未去理会赵泊君,而是继续问石羽。

“若日后,你遇到君子与小人,该如何处之?”

石羽答道:“若遇君子,当不卑不亢,坦诚相对,以礼待之,以真心换真心,可患难相扶,亦可登高共饮。”

“遇小人,当敬而远之,撇清瓜葛,不与其同流合污。”

“若避不开小人,又当如何?”吕师追问。

石羽沉吟片刻道:“倘若委实避不过去,当以方圆之道与其相处,不以己短与之争长。”

吕师满意地点头,石羽是他最为看重的几个学生之一。

每每考校其学问和功课,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都能有属于自己独树一帜的见解。

譬如此次的方圆之道,以往他讲课时,便从未传授过这般思想。

毕竟方圆之道,就算处于不惑之年的成人,也未必能领悟深刻。

对这一群还未及弱冠礼的少年,讲方圆之道属实没必要。

而石羽小小年纪,便能对方圆之道有一番见地,虽未必有多深刻,但其心智之成熟,也已远超同龄。

“方圆之道在某些时刻也确有用武之地,可免去不必要的纠纷。”吕师话锋一转,道:“可孩子们,今日吕师要教给你们的,是另外一些道理,另外一些与其他先生所教的,迥然不同的道理。”

看着吕师一脸严肃的样子,讲坛下的学生们一个个正襟危坐,不敢发出其它声音。

“待你们弱冠后,踏入这红尘浊世。也许有人能考取功名,加官进禄;有人能投笔从戎,为国征战沙场;有人能以一技之长,娶妻生子,安家乐业;甚至也许有人能得获仙缘,拜入仙门,从此有别于凡尘世间;当然也有人会籍籍无名,庸碌一生。”

“三教九流,七十二行当中,日后或许就会有你们的身影,而此时你们所遇所见也皆是形形色色之人,在这些人当中往往不能以君子和小人去一概论之。”

吕师声音略顿。

“这时你们会发觉,人潮熙熙,皆为利来;人潮攘攘,皆为利往。”

“上至离国皇亲贵胄,下至黎民百姓,贩夫走卒,坦荡如君子,狭隘如小人,利与益皆绕不过去。君子逐利过甚,一念之差也会成为小人;而小人逐利过甚,行差踏错,亦会成为恶人。”

这时,冯世斌起身提问道。

“吕师,既然利益如此重要,且易惑人误入歧途,那日后我与他人产生利益纠纷,该是争还是不争?”

随着冯世斌提问,私塾中所有同窗的目光皆汇聚其身。

毕竟他身为青云镇最有权势的冯镇长之子,加上外貌不俗,长得颇为清秀俊逸,更是易于引来学堂里女同窗的目光。

石羽也看了冯世斌一眼,此人与他同岁。

月余前,此人也通过了云梦县的县试,取得了童生儒位。

在原主记忆中,与这冯世斌同窗数年,两人之间从未有过对话。

甚至冯世斌从未正眼瞧过原主,连名字都不曾提起过。

吕师也看向冯世斌,对于这个学生他也是颇为关注的。

小小年纪,课业便常年在私塾中排第一,所思所想也表现的远超同龄。

只是为人过于冷傲。

“争,当然得争,这本就是一个大争的世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取功名如是,求师学艺如是,朝廷为官亦如是。”

“你若不争,便与河中游鱼,路边野草无异。”

“随时会成为他人砧板鱼肉,想吃便吃;成为他人足下杂草,想踩便踩!”

吕师此言一出,私塾中所有学生皆有些目瞪口呆,因吕师平日为人谦逊,讲学也很是温和。

今日却一反常态,言语针砭时弊,甚至略有激进。

“当然,我接下来讲的这句话,才是今日这堂课的要点。”

“我希望你们能记住,日后不论争什么,求什么,都得坚守住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心中的那条线不能越过,心底深处的那扇门不可推开,切记,切记!”

听完吕师的一席话,在座的所有少年少女都被深深触动,就连平日里不学无术的赵泊君,也陷入深沉思考。

石羽也和他人一样,吕师今日所传授的知识,对他而言颇为振聋发聩。

甚至他隐隐感觉,体内的浩然气,有再次增长的迹象。

自上次吟完《落花》一诗后,得了浩然气灌体,踏入本我境。

之后回到家中,石羽也尝试吟诵其它经典诗篇,可都无法增长浩然气。

这让他意识到,并不是作出了好的诗词,便能增长浩然气。

而是看所作诗词,是否符合自己当时创作的心境,是否符合自身所思所想。

需得立足于自身,从思想出发。

如此在诗词上的创作,或经典上的领悟,才可引来天地间的浩然气,让儒道境界更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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