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解元

阳光之下,青石长街尽是人头攒动的百姓。

到了知天命年纪的费炎,骑在高头大马上,由身披明光铠的军中精锐开道,缓缓移动向贡院正门。

他的神情一丝不苟,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似乎并未听到四周嘈杂的声音。

值得一提的是,

此时的费炎身着一袭绣有孔雀的紫色官服,在晨光中显得熠熠生辉。

按大晋律法,对于官服的颜色有着严苛的规定。

五品以上官员允许穿朱色官服,三品以上官员才配穿紫袍。

有诗云:

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而费炎担任的御史台左都御史,职阶属于正四品,理应衣着朱服。

可由于担任江南道主考官的缘故,才特准身着三品以上的紫袍。

以此来体现,朝廷对待秋闱的重视程度。

由于人潮汹涌的缘故,

不足一里的路程,费炎却走了一刻多钟时间。

贡院的正门外,被上百名军士以人墙形成了一小片空地。

而门边的红砖院墙上,早已挂好一尘不染的素色帷幕,只待主考官下令张榜公布。

翻身下马的费炎,理了理微乱的衣襟,然后对守在院门口的男人拱了拱手:

“费炎见过萧大人。”

虽然他不曾见过对方。

但此时此刻的江宁城内,还有身着紫服的官员,也就只剩下钦差萧野。

“费大人辛苦。”

客气回了一礼,萧野似是全然忘却被拒的事情,笑吟吟道:

“本官只是应邀来观礼,请大人不必在意。”

点了点头,费炎也没再说什么。

尽管对方官位高他一级,但却管不到他头上。

转而看了看头顶的蓝天白云,他不禁眯了眯起眼睛。

今日,倒不失为一个好天气。

又过了没一会儿,

负责报时的小吏以百米冲刺速度奔到费炎面前,半膝跪倒在地,无声地重重点了下头。

辰时已至。

见状,

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身旁神色各异的官员们,费炎随即朗声说道:

“放榜!”

在数万名百姓前仆后继的目光注视中,

两名衣着整洁的吏员,抬头挺胸地往帷幕上贴了张红底黑字的榜单。

这玩意儿就和高考试卷一样,

没启封前属于绝密级别国家机密,跟太空飞船制造技术有的一拼。

公布后不能说变得一文不值,也就值个块儿八毛的。

第一份榜单,公布的是百名开外的名次。

即使如此,

许多听到自己高中的学子不免喜极而泣,甚至有人状若癫狂般高喊:

“噫!好!我中了!”

能在藏龙卧虎的江南道乡试高中,即使名次在前百之外,也足以自傲。

与费炎并肩而立的萧野,并未在意外围的人声鼎沸。

他一目十行地瞥了眼榜单,随即恢复成老神在在的模样。

不出他意料,

即使江南道的乡试再卷,名满天下的谪仙人也不会进不去前百。

还未等名次从内传到最外围的人群,第二张榜单接着被张贴出来。

依旧是红底黑字,其上书写的是第一百名到第十名中举名字。

萧野直接从第五十名往上看去,一直看到最上方,也未找到李诚的名字。

而这时,他唇角露出一抹玩味笑容。

谪仙人诗词虽写的天下无双,但在科考中并不占大头。

以他的想法,对方最高也就在二十名左右徘徊。

可眼下看来,倒是他严重低估了对方。

十八年前,萧野参加了大魏最后一任江南道乡试。

在天下大乱的情况下,他也只排到了第十三名。

可他如今,是朝廷的礼部左侍郎,在学问上未曾有过半分露怯。

收回目光,萧野表面上带着淡淡笑意,内心却好奇到了极点。

不多时,

在万众瞩目期待之下,

最后一张只印着十人名字的榜单,被吏员小心翼翼地贴到院墙的最上方。

与此同时,当当当的金属响声乍然而起。

另一个手里敲着铜锣的壮硕吏员,中气十足地边敲边喊道:

“景云十年江南道癸未科乡试第一名,解元,李公讳诚!”

说完,他敲响三声铜锣,将这句话高声复述了一遍。

如此三遍后,他才开始念榜单上排名第二的名字。

只不过不再以‘公’相称,而是直呼其名。

并且,也没有了高声重复三遍的荣誉。

靠近院墙来凑热闹的百姓闻言,顿时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

“理宫慧橙?这听着咋像东瀛娘们的名字,难不成东瀛倭寇也能参加乡试?”

“难说,前些日子龙吟河新一届花魁,不就让一個东瀛女子夺了去,好像叫什么三下悠雅……”

“老兄你记错了,花魁明明是来自河北的姑娘,名叫彩花。”

听着身边几个文盲lsp谈的起兴,有士子没忍住出言纠正:

“李是姓氏,诚是名字,解元公的名讳是李诚!”

“李诚?”先前出言之人若有所思道:

“这名字我听着也很熟悉,难不成他也在龙吟河……”

“不对!”与他闲聊之人恍然大悟喊道:

“李诚是谪仙人的名字,高中解元的是谪仙人!”

随着解元公的名字不断传递,人群中犹如冷水滴进油锅,顿时变得沸反盈天起来。

欢呼声和雀跃声如滔天巨浪般绵延不绝,

好似能将整座江南贡院都给淹没。

处在风暴中心的萧野,身临其境感受到这壮观景象,内心不禁震动。

窥一斑而知豹,落一叶而知秋。

此情此景,便是民心所向。

养望十年。

大势已成。

听着耳畔似能喊破喉咙的喝彩欢呼,

萧野瞥了眼身边仍面不改色的费炎,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仿佛无声在说: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个浓眉大眼的家伙,竟然也背叛了原则。

……

……

钟山,江南学宫。

刚起床没多久,才洗漱完毕的李诚,便被师父匆匆叫去。

饭厅的木桌上,摆了两副碗筷,还有些清粥小菜鸡蛋。

拉开椅子坐下,李诚不禁有些好奇笑问道:

“今早刮的是什么风,竟然能看到师父你亲自下厨。”

学宫的东南角作为禁地,一般不允许外人出入。

因此,平日里诸如伙食卫生之类的事情,一般需要他们亲自操持。

“这是为师对你表示衷心的祝贺,望你再接再厉,戒骄戒躁……”

“嗯?哦……”

看着一本正经的师父,李诚先是一怔,接着若无其事地喝起米粥。

垫了垫肚子后,他一边剥着鸡蛋,一边心不在焉道:

“不就是中举了吗,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声张。”

“嗯,你这态度有为师当年的风范。”

唐散满意地笑了笑,听爱徒低着头随口问道:

“排多少?”

“第一。”

“哦……”

咔嚓。

不经意间捏碎鸡蛋蛋壳,李诚缓缓抬起头,重复问道:

“第几?”

“第一,江南道解元。”唐散笑呵呵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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