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六万金折腰

九疑赶回长安只用了两日的工夫,沿岸秋景虽是肃杀,可也不乏别样意趣,奈何她满脑子都是长安城里等着她的那十万两黄金,归心似箭,故而无心观赏风光。

到了乱怀楼,红冶就将九疑引入一个精巧的园子。

沿着抄手游廊慢慢走着,九疑东张西望了一阵,时不时逗一逗两侧挂着的笼子里的各色灵鸟,满脸愉悦之色,可那笑脸到了池塘边就消失了,换作眉头紧蹙。

秋冬交替,满池肃杀,萧瑟风过,万物颓败,不着半点儿生机,入目皆是死气。

残荷衰败,枯叶腐朽,莲蓬已老,临池孤举。

桥下鸳鸯零散,连毛色都不若春夏鲜亮,而空中偶有寒鸦盘旋,声声啼叫,更衬黄昏凄切。

越往里头,越是暮霭沉沉,九疑觉得不妙,而且是……很不妙。

正犹豫着要不要脚底抹油开溜,身子刚侧过一个小小的角度,就听得耳边响起柳陵郁清冷的嗓音:“貌似九姑娘不太看得上本公子的园子啊!这是不屑来见一见本公子吗?”

传音入密!也不知道那人究竟在哪处。无奈,九疑只得将那侧过的身子晃荡起来,强挤出一抹璀璨笑容,装作十分欢喜雀跃的模样道:“柳公子这是哪里话!我哪儿敢不屑见您啊,我这不是看着您的园子别致闪神了嘛!”

柳陵郁这才从不远处的梧桐树上一跃而下,他撇着嘴看了看九疑那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眼中更见鄙夷之色,道:“随我来。”

他才背过身,九疑眼珠一转,面上的笑立刻垮了,却又不敢随便乱走:谁知道被前头这人抓住是个什么下场?

进得东面小屋,柳陵郁自顾坐下,修长素手搭在把手上,厚底白缎靴踩着脚踏,威仪凛然,九疑心里嘀咕道:“不就是会端着贵公子的架子嘛!”

不过很快她便没空理会柳陵郁了,黑眼珠滴溜溜转着正闪光,不为别的,只为了这屋里的宝贝。

这屋子与九疑在乱怀楼见过的屋子都不同,虽有些死气,可还是被那淳厚的贵气给盖住了,老旧却不拖沓,很是讲究,与那屋外的萧瑟秋景也是相得益彰、毫不相违。

紫檀雕螭案上青绿古铜鼎内袅袅生烟,一侧是金猬彝,另一侧是玻璃醢,柳陵郁坐着的正是底下左边的第一张楠木交椅。

九疑抻长脖子看向珠帘后头,已经够圆的眼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一张嵌玉的梅花式小几上置了汝窑美人觚和文王鼎,并了茗碗唾壶一起摆着,错落有致,每一件都是顶值钱的东西,除了……小几最边上放着的那一方窄窄的小木盒子。

柳陵郁见眼前人恨不能将脖子扯成一丈长,暗自道:下贱货色就是下贱货色,见着好东西就是一副眼馋的怂样!他故意咳嗽了一声,九疑立时清醒了:这是柳公子的地盘。

眼见着九疑一下子收敛了神情,柳陵郁不高兴了,不过……也就是须臾工夫他便收起了那满心的不高兴,起身朝珠帘后头走去。

掀开帘子的一瞬间,他瞥视了九疑的神色,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又变成了那满眼闪光的雀跃模样,真真是没话说的下贱。

拿起那只小木盒子,柳陵郁朝身后一掷。九疑慌忙接住那东西,好奇地打开,然后嘴巴就合不拢了:银票啊!满满一盒银票啊!

“给你的。”一边整理有些凌乱的前襟,柳陵郁也不去看九疑。这还要看吗?那人定是哈喇子止不住地往下流呗!可是当前襟连半点儿褶子都没有时,他抬头所见的竟不是脑中所想:九疑正在点银票,一张一张,极其认真地点银票。

好一会儿,九疑终是将那满满一盒子的银票点完,不见欣喜之色,反而一本正经地看向柳陵郁道:“柳公子,您给错了,这里折成金子不过六万两,照着原先谈好的价钱,您该付我十万两。”

柳陵郁眼眸微眯,道:“杀个江湖上二流的高手,你用了整整四十二日,凭耽误的这些工夫,本公子愿给你这个价已是大方了!”

若是方才,柳公子笑眯眯九疑就浑身汗毛倒立了,如今柳公子眼眸微眯,她就该止不住打摆子了。可九疑却朝前逼近一步道:“柳公子说这话可就不地道了,您当初可没说要尽快,既没有限定时日,那么只要本姑娘在自己死前将那老匹夫杀了,您就该付十万两黄金!”此刻的九疑可不是原先那副狗腿的熊样,黑眼珠盯住柳陵郁的眼睛,凌厉之气顿显。

柳陵郁不说话,只打量着九疑,她的眼睛:波光潋滟,深不见底,却又杀气凛然。

良久,柳公子站起身,也是朝前逼近一步,冷声问道:“本公子当初是怎么说的?将白啸林那老匹夫脱光了吊在梅花山庄园子里最金贵的老梅树上,你是怎么做的?”

九疑愣了,她是用四枚袖箭将那人钉在了老梅树干上的!

梅枝纤细,根本承不住力,想把白啸林吊在树上是不可能的,故而她只得将尸体钉在树干上,没想到真真是没做到主顾的要求,若是主顾苛刻,大可一两银子都不给。

见着眼前人高昂的头颅垂下来,柳陵郁钩了钩薄唇,出手挑起一缕九疑的头发,道:“九姑娘着男装真是俊秀,上次未曾细看,如今仔细端详还真是不错。”帮她理了理鬓边的头发,他又道,“本公子向来公道,冲着九姑娘这一袭俊美绝伦的装扮,还有在秦淮河码头垂钓半个月的定力,六万两黄金算是本公子送给九姑娘的了。”

“柳公子还真是大方!”后退一步,九疑深深一揖,道,“九疑在此多谢柳公子了。”说罢,拿着那满满放着银票的小木盒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柳陵郁看着那人失魂落魄地走开,心下嘲讽道:“天下第一杀手?你的节操就值本公子六万两黄金吗?呵呵——”折辱那人……似乎让他很是开怀……钱满一得知九疑归来,立刻上门催债:“九姑娘啊!上次您走的时候一共欠了我四千三百八十三两银子。后来您出门了,天字一号房照老规矩给您留着,算到今天,您已经拖欠了鼎华楼六千五百七十九两银子。”他站在天字一号房门外,小心翼翼地提醒着。

许久里头不曾有半点儿声响,钱满敲了敲门框,可怜兮兮道:“您也是知道的,若是赊账超过六千两,鼎华楼从此都不再招待了。可是满爷我重情重义,依旧替您留着这天字一号房,您是不是该……先……结账啊……”

“哗”的一声,房门开了,九疑满脸杀气,瞪着满爷,恶狠狠地掏出一把银票塞到钱满的怀里。

“拿好了!别来烦姑娘我!”再瞪了钱满一眼,九疑恐吓道,“不然……本姑娘自己出银子买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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