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来也没怎么商量,形势明摆着,这是最好的去处,谁也不用求,在那里杵着就行了,如果嘴再甜点主动点就更好了。

吴玉花当然同意,活儿本来就是她发现的,她说:“你先去吧,过几天我也去!”

我说:“你去干啥,早上这么冷,装卸车也不要女人!”

她说:“你不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不能呆在家里。”

“为什么?”我问。

“还不是为了女儿,她小人儿,心眼细,你没看见这阵子情绪不高,她是担心我们都下岗了就没法供她上学了!”

这倒没想到。

“她说过?”

“侧面问过。女孩子嘛,知道害羞了,没细问,就是那意思。说同学们都问她厂里烟囱怎么不冒烟了?还不就是这个意思……”

“唉……”我叹口气,“你去干啥?”

“你甭管,这两天我再去瞅瞅,如果还是那样,或许就能干,虽然挣不多,两元三元的也能挣了,就把吃菜的钱挣回来了。”

我说:“你瞅着吧,能干了才行。”

她说:“我知道。”

第二天就去了劳务市场,正如同事说的,初来乍到,一连三四天什么活儿也没找上,只在第三天,大棚里缺个人卸车,来叫同事帮忙,他让我去,说都这些天了,叫我去“开开张”。卸了一挂车白菜,人家给了十五元钱。

拿回来要给同事五块,可他说什么不要,最后推托不过,说等回儿请他吃盒饭。到九点左右市场的活就找得差不多了,再来找的就是下午或者第二天的活了。这时候不想等的骑着车子回家了,还想碰碰运气的,拿出自已带的干粮,找个饭铺蹭碗开水喝,顺便把饭吃了。我和同事来到一个卖盒饭的铺子要了四盒饭,一块五一盒,花了六块钱。早晨在家里都吃了点,但因为时间紧吃的都很少,早饿了,两盒饭也不觉得撑。这里也有个问题,也是同事告诉我的,只要早上一去就能找上活的,到客户那里人家管早饭,所以,有的人早起就不吃饭,或者吃得很少。

一个星期以后,活才基本正常,还是多亏了同事,因为我一来就跟着他,他找活就连我一块带上,一来二去活就找上了。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什么活也干过,就如前面说的,干的最多的是帮人家搬家,有个人的也有公家的。有将近一个礼拜,从邻县一个蔬菜基地每天都有来两辆中型客车,标准载客二十人,实际上四十个人还多。那里的人也不知听谁说的,我们这儿劳务市场人很多,不好找活干,就上这里拉人,价格当然比当地便宜。

我们不知道这些,有活干就不错了。一天四十元钱管两顿饭,下午干到天黑不管饭,送回来。

干的活也很轻松,有韭菜割韭菜,有菠菜拔菠菜,还有根本叫不上名字的菜,然后,整理好了,打捆装箱。

以后听说,在他们当地六十元也不好找人。那个基地很大,幅射全国,用人很多。

可就是这时,吴玉花和我商量不打算叫我干了。

我问:“为什么?”

她说:“你想过没有,咱都四十多了,这种活还能干多久?不如趁早找个有技术的,说不准能干的时间长点。”

我说:“你找到了?”

她说:“瞅了个活,想和你商量商量。”

“什么活?”我问。

“粉刷捎带着刮瓷!”

我说:“这活咱以前没干过。”

她说:“怎么没干过,结婚时的房子不就是咱自己刷的?”

“这倒也是。”

“就是不会刮瓷……”

突然想起来,这好办,刮瓷就是抹墙,在家时帮着干了几个月的泥瓦工,学着抹过墙,只是许多年不干了,估计熟练一下也就干。再说我是干翻砂的,造型经常用大泥板小泥板,手也不会太生了。

“这么说你同意?”

我说:“无所谓,咱就是干活的,干什么不是干?”

问她怎么突然想起干这个来了?

她说:“这几天我才发现,在往劳务市场去的那条路两旁,有好几个人推着自行车,车筐上挂着纸牌,上面写着“粉刷”、“刮瓷”。自行车把上竖着滚子,旁边放着个沾满baifen水桶。有自行车也不骑,在地上倚块长纸板上面也写着这几个字。去的时候都在那里

(本章未完,请翻页)

,等我要走了,人就不见了,还不是被主家雇去了。”

“原来这样。”

问她的活干的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每天三块五块的,但毕竟不用动大力气,也不用花本钱。”

我说“是啊,要是干粉刷你那活也不用干了,咱俩干就行。”

她说:“可不是么,我也是这意思。”

我来劳务市场第二天吴玉花也来了,她瞅着活其实第一天我也发现了,就是大车拉白菜,往下卸的时候,白菜帮子掉下来不少,对此,卸车的和老板都不爱惜,掉下来就趋到一旁,再多了就铲到门口,卸完一车白菜,总有不少的一堆。她说的活就是帮人家清理白菜帮子。人家来批发的,外面菜帮子不要,平常都是老板往下扒或者批发的自己扒,她去就坐在白菜堆前帮人家扒帮子。她和老板说好了,干活不要钱,但白菜帮子归她。白菜帮子本来就不卖钱,老板自然同意。

菜市场周围村里有很多喂猪、喂鸡的养殖户,平常日子都来菜市场拣这些下脚料。到别的棚可能白拣,可到吴玉花这里怎么也要花个块儿八毛的,总归她付出了劳动。再说钱也不多,所以,人家也不计较。

吴玉花干这种活,我心里也不好受,觉得像个要饭的似的。可自己干零工,来了找人干活的,哀求人家的样子也和要饭的差不多,又觉得也没啥。再说,她就是帮人家打扫卫生,一天还不该挣个一块两块的,什么脸不脸的,吃上饭再说。

和她讲了一两次,她一再坚持也就不说了。

现在她又说要干“粉刷、刮瓷”,虽说有些顾虑,但她说的有道理,就比方说帮人家搬家,两个人顶着个大衣橱,一口气爬到四楼五楼,还真有些精疲力尽,毕竟年纪大了。要是“粉刷、刮瓷”能长年有活,那敢睛好,肯定比搬家轻快多了。

决定试一试。

还是不大放心,置全家伙,先叫她一个人在路旁招呼生意,我仍然在劳务市场,一连三四天,无人问津。分析原因,她说:“谁知道呢,也有来领人的,可一来就奔别人那边去了,不大过来问我。是不是见我是个女的人家不放心?”

我说:“有可能吧,”又说“也不一定”。

叫她再坚持几天。

她说:“那当然了,想干就要坚持下去。”

果然,第二天事情就有了进展。那天已经快十点了还没找上活,这时,吴玉花领着一对老夫妻来找我,说他们要拾掇房子,可不相信她,怕她一个女人干不了。

她说她有男人他们不信,这才领着来找我,“没说错吧,这就是我男人。”招呼我过去。问干什么活。毕竟没刮过瓷,又是两个老人家,怕给人家耽误事,兴亏是粉刷不是刮瓷,这才放了心。

老头说,他来过好几次了,想找人帮着收拾房子,可别人都嫌麻烦没人帮他干。

“怎么回事?”问吴玉花。

她说:“他家四间屋,想粉刷,可因为儿女没在家没人帮他干活,人家粉刷的光干粉刷,其它的不愿帮他干。”

“帮着干什么?”

“就是粉刷前把家具都归拢到屋当中,或者搬到院里,把墙面腾出来。我打听过了行里都有规矩,如果帮着拾掇丢三落四的,到时候再少点什么谁也说不清楚,所以这些活都是主家干。可我看着大爷大娘岁数大了,就答应他们咱帮着干,叫他们放心好了。”

听说这种事,我忙说:“没事,我们干就是了,有不明白的你老指挥着就行。”

老夫妻很感激的样子,说去年就想收拾房子,可因为懒一直没动弹,“今年多亏碰上你们,就这么定了,咱就收拾,真谢谢你们啦!贾师傅,毕竟是大厂出来的人哪!”

心里一热乎,就是下岗了还是跟着厂子沾了光。

在此以前吴玉花已和他说了姓名,那天不知怎么回事竟穿着件工作服,工厂的名字印在前面。

可这老头也够麻烦的,和我们订好了,又说不急,他先来联系一下,家里怎么也要收拾收拾。

过了三四天才领到家里去。

四间屋本来一天的活,去的又早,可因为归拢家具,活干完了,又把家具搬回去,还帮着打扫卫生,干完晚上九点多了。虽然有点累,但很高兴,毕竟第一次用这种方式挣钱。说这些你可能不明白,毕竟在零工市场干了一个多月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不能说第一次。但有个原因,在零工市场我是跟着别人干,主家都是把钱发给别人,别人再给我。主要是我没当头,那天给老头粉刷是第一次当头,心情肯定不一样。

所以,当老头把钱递到我手上,真不知该不该接。在厂里同事之间帮着干点活哪有收钱的?又知道这不是在厂里,今非昔比,不收钱就没得花。

老头说:“拿着吧!”才不好意思收了钱。

从那我和吴玉花就开始干“粉刷”、“刮瓷”。问题就出在这里。当时虽然有很多人在外面讨生活,但大部分人还是等着上面安排工作。所以,在他们看来,这些出来自己干的人就是损害了大家的利益,因为大家都出来干,上面就不用安排了。出来干的人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也确实这样,叫上面安排工作是大家的事,人人都有份,要齐心协力才是,都在家闲着上面才有压力。

我和吴玉花尤其如此,不声不响就自己干上了,一天两天还行,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了肯定接受不了。

其中原因不用说你也明白,如果一开始没跟着郝强到厂里闹,后来又抓厂长倒是问题不大,毕竟在厂里我是身份低贱的翻砂工人,那些出来闹的大都是像郝强这样的有身份的人。如果一开始不跟着闹出来干活,不会引起注意,问题是这些事我都干了,所以他们难以接受的。再加,那天晚上明明放走厂长,却死不承认,心里火气更大,又发不出来,现在好了,不声不响的我们就去了零工市场他们就到出气口,把矛头对准了我。

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我们收工晚,回来,正是宿舍楼的人吃过晚饭在外面聚堆的时间。在我印象里,那年冬天除了早上,其它时间不算冷,是个暖冬,有很多暖和天气。这就给他们聚堆提供了条件。他们聚在楼头,不知从谁家扯了电线,按了大灯泡,把下面照得雪亮。这是回家的必经之路,走到这儿,就开始嘲弄我们,有人说:“贾清,我看今天你累得不轻,挣得不少吧?”也有人说:“吴玉花,你口袋鼓鼓囊囊,怕是钱多的放不下吧?”我们赶紧走。他们又笑,笑声一直追在身后,赶都赶不掉。因为自知理亏,我总是笑着打招呼,就是过去了也回头笑,就是这样也不管用。

不知笑他们还是笑自己。

要在平时没人敢这样说吴玉花,她发起脾气来很大,大家都知道,不是不说话,一旦说出来能噎死人,谁也受不了。不过,那段时间,连我也发现她脾气好的很,和以前相比换了一个人,但我并没太在意,认为也许下岗了,成天为生活担心,没那份精力发脾气了。以后才琢磨出来,吴玉花真不是一般女人,能忍的忍,不能忍的也能忍,可能从那她就开始寻思自己干了,脾气这才变好了。

“几句冷言冷语算什么……”

肯定这么想。

可我并不知道,她也没说,这是后话。

当时大家所以不怕她,一是她脾气变好了,二是这件事他们知道是我们不对他们对,这才变得肆无忌惮,就是说我们犯着众怒了!“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不但不拾柴禾,还往外抽柴禾,人家笑话几句也是应该的。

再说,就事情本身来讲我们自已也有责任,开始的不算严重,也就叽叽喳喳,从干粉刷刮瓷开始才厉害的。刚开始,由于没经验,干活时不带别的衣服,就穿一身衣服。干完活一身白点子格外扎眼,好像故意示威似的:我们已经开始挣钱了,你们还在这里瞎忙活,忙吧、忙吧,反正忙下来我们那份也少不了!

他们肯定这么想,我们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可经过被嘲讽过几次之后,才知道后果所以这么严重,都是不换工作服惹的祸,就开始穿工作服。把干活的脏衣服、工具等装进包里背着,大的工具放在市场里不带回来,穿着干净衣服出门,纸牌也摘掉了,到市场里再绑上,一个人推着车子先走,另一个后走,回来也一前一后。

虽然大家都知道还去干活,因为没真凭实据,冷嘲热讽也少了。

这件事所以这么狼狈,肯定和我一块抓厂长的那人有关,他在背后说了不少坏话。但不想追究,那件事毕竟是我有错在先,这是下岗那年冬天的事。

只是直到今天都有些纳闷,收拾房子一般都在春天,秋天,冬天粉刷的人为什么这么多呢?

可能快过年了吧?

(本章完)

.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